創作談
生活和藝術的敵意
創作談
我愿意說,對這部小說,我全力以赴了。
全力以赴是個什么概念呢?在我看來,一部長篇小說的全力以赴就是作者的注意力在謀篇布局的時候,就注意到了書中的每一個細節。而這每一個細節都在推動著小說本身往前發展,它的每一個發展都毫不游離地指向它的主題。
這部小說的主題并不隱晦。我同樣愿意說,它的主題和我們今天這個時代是緊密聯系在一起的。對每一個個體而言,誰也無法選擇他想生存的某個年代。每個時代都不相同,但都有它的一致之處。這個一致之處是人的本性所決定。不管我塑造的馬達是否生存在這樣一個時代,我相信,無論他在哪個時代,都會這樣全力以赴地奔赴自己的夢想。就人本身來說,夢想是一個特別的根本,這個根本使我們每一個個人都在尋找自己的位置,或者就是尋找著自己。
我為什么寫這樣一部小說?或許是我對一個藝術家在今天商業時代的命運有著強烈的好奇。在寫作過程中,我努力嘗試進入他的內心。他的悲劇——如果稱得上是悲劇的話——究竟是一次意外還是一種必然,我在寫完之后,對這個問題思考了很久。我當然不愿意他會遭遇這樣一種命運,但也許從一開始,這個命運就一直沒有離開他。
一個藝術家在今天就會遭遇馬達這樣的命運嗎?這個問題當然不能簡單地以“是”或“否”來回答。但我總覺得在藝術的深層,也許就包含這樣一種結局。在歷史上被湮沒或者被失敗擊中的藝術家究竟有多少呢?這是一個無法回答的問題。進一步說,究竟什么是藝術也無法找到一個標準答案。尤其在被“話語權”掌控的時代,對藝術既可以指鹿為馬,也可以以假亂真。但我們還是能夠肯定一點,那就是無論什么時候,也無論什么時代,總有一些投身藝術的人,他們唯一服從的只是自己的內心,以及他們經過全身心關注后得到的某種確認。這樣的人注定是少數。或許,從古至今,他們始終就是少數。如果橫向來看藝術史,我們其實能夠發現,正是那些少數人,才最終界定什么是真正的藝術范疇。他們的生活或許一敗涂地,但他們一定有某種內在令人不能漠視。但事實又是,那些不應被漠視的人恰恰在生活中又被漠視籠罩。里爾克說過一句耐嚼之言,“生活和偉大的作品之間總存在某種古老的敵意”。之所以如此,就因為從來沒有任何人強求另一個人投身藝術,但時代往往又會選擇獻身藝術之人。簡言之,藝術不強求個人,但藝術會要求時代有這樣的個人。說藝術不強求個人,是因為藝術知道,一旦有人想走近自己,就非得貢獻自己的全部不可。這個全部會使他的生活離開大眾的軌道,因而藝術史上的悲劇人物總是占據了絕大多數。而更不能否認的是,努力和成功之間,從來就沒有一個必然的等號,尤其在商業社會,成功的定義往往已經取決于物質的多寡,但藝術本身從來不會以物質甚或金錢來衡量。因而所謂的“成功”,在商業和藝術之中,就有著云泥之別的內涵。馬達是成功的嗎?站在社會角度看,可以不猶豫地說他失敗,但從他對藝術的追求和理解來看,又可以說他到達自己渴望的成功。或許,這就是馬達的命運在深層涌動的悖論和必然性。
曾有朋友好意提醒,用血是否可做雕塑材料?我當然沒有考證,也沒必要考證。提醒我的朋友是希望小說能夠完美,但其一,創作本身無法完美,其二,這部小說的核心本來就是一個象征。在很大程度上,象征會比現實更具力度。實際上,讀完這部小說的,或許會將它看成一部象征主義小說,但我恰恰想強調,用象征做核心的,往往是因為現實太過巨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