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薇
中國企業既要不斷挺進海上絲綢之路,和各國共贏,也要通過改革深化,發掘內部的大國優勢。唯有如此,才能成為“海絲”經濟帶經濟增長、科技進步、乃至社會進步的發動機。
2016年4月27日,在德國漢諾威工業博覽會上,一名男孩在Festo集團展區參觀數字化工廠模型。
工業時代,也是海洋的時代。即便進入信息化時代,海洋依然是成本和效率兩者結合最佳的物流方式?;ヂ摼W連接了信息,但顯然還無法實現對物的轉移。
海上絲綢之路經濟帶,不光關乎中國經濟與全球經濟的進一步融合,甚至也關系到中國經濟本身的轉型。
從2015年年底開始,深圳衛視《共贏海上絲路》大型演講紀錄片節目組跟隨中國企業,走遍二十余個國家,完成了一次宏大的海上絲綢之路的企業“巡回采訪”。
作為節目組的一員,筆者感觸良多。通過采訪,我們有了兩個驚奇的發現:一方面,中國企業的海外拓展情況超乎想象,換句話說,中國企業的競爭力超過中國人自己的“刻板印象”,是海上絲綢之路的商貿及投資中最強大的參與者。
另一方面,盡管中國經濟、科技的崛起已是一個不爭的事實,但“海絲”各國依然有很多經濟發展的經驗乃至教訓,值得中國重視。
七月底,一家中國財團以約44億美元的現金,收購了以色列的游戲公司Playtika。在該財團的陣容中,包括了史玉柱的巨人網絡、馬云的云峰基金、以及盧志強的泛海集團等,都是中國“一線”企業。
Playtika總部位于以色列,在阿根廷、澳大利亞、白俄羅斯、加拿大、日本、羅馬尼亞、烏克蘭、美國等地設有辦公室,是一個全球領先的免費休閑社交手機游戲公司。買方財團代表、巨人網絡創始人史玉柱表示,買方看重的是該公司優秀的團隊,先進的文化,超前的大數據分析能力,改造游戲的核心技術。
中國財團談到收購標的之時,幾乎無一例外都提到了“創新”二字。以色列作為一個資源貧乏的“小國”,為何被冠以創新王國?這可以從一位中國母親的故事說起。
筆者在以色列碰到一位翻譯Ellen,她從中國遠嫁以色列,是兩個孩子的母親。而且,她還計劃再要幾個。
為什么愿意多生?這是因為,以色列處于強敵包圍之中,成年人都必須服兵役,戰爭和恐襲的壓力,讓每位母親都要做好隨時失去孩子的準備,所以應該多生。
2015年中,以色列官方數據顯示,以色列建國68年來,人口總數增長10倍,達850萬人。依照目前的增長速度,到2035年,以色列人口將會達到1130萬人。
除了較高的生育率之外,對戰爭的準備還有另外一個重要的正效應,即對科技創新的促進。我們接觸了當地激光、智能硬件、醫療等行業的多家創新企業,這些企業的技術人員并不像中國多是年輕人,他們大部分超過30歲,五六十歲的資深工程師和創業者并不少見。
在以色列,年滿十八周歲的男性必須服滿兵役3年,女性也需要服役2年,而且擁有博士學位的人占以色列人口的比重,全球第一。也就是說,正常人服完兵役,拿到博士,也就超過30歲了。在部隊的經歷培養了以色列人更成熟的閱歷和團隊合作態度,極大地促進以色列的創新能力。
更重要的是,以色列軍工體系非常發達,軍工技術必須最好,因為這關乎士兵的生命—這可比企業利潤、上市公司股價重要得多。軍工有技術“溢出”的效應,即軍工技術促進民用,這是以色列很多技術都堪稱頂尖的原因。
實際上,20世紀,世界上幾乎所有劃時代的技術創新都和軍工有關?;ヂ摼W是出于軍事通訊而生,這個故事我們一點不陌生。此外,我們每天都要“刷”的液晶屏同樣是軍工產物。美國的軍工科研人員為了縮小坦克內部電子顯示屏的體積,增大內部空間和人員舒適度,所以才研發了液晶屏。
同樣,“中國制造”的主要產業,比如家電、通訊等,最初的技術力量很多都來自于軍工企業技術人員的“下?!被蛘咂髽I本身的民用轉型。比如,任正非也在軍工企業工作過。
因此,在某種意義上可以說,以色列的創新是一種被迫的創新,是一種為了民族生存的創新。這樣的創新近乎偏執,最后成功的概率也往往最大。
在普通人眼中,“海絲”的路線圖上,最強大的國家非德國莫屬?!暗聡圃臁笔歉叽笊系拇~,德國企業競爭力全球一流。但這個問題要辯證看待。
2013年,深圳的中集集團收購了德國的齊格勒集團。該集團是全球前五大消防車輛及器材供應商之一,成立于1891年,總部設于德國金根,水泵技術全球領先。今年年初,《共贏海上絲路》節目組和《南風窗》前總編輯秦朔一起走訪了這家企業。最初,我們認為這家技術一流的企業,應該利潤很高。但我們錯了。
齊格勒集團的多數技術人員都是一家好幾代人在公司工作,而且從事同一個工種,技術傳承一脈而下。如果放在世界范圍來看,他們一定是消防車輛器材企業中最好的工程師,但技術好,解決不了企業利潤不高的問題。
2010年,齊格勒因為搞價格聯盟,被歐盟以反壟斷名義罰了800萬歐元(約6000萬人民幣),一家百年企業卻拿不出這筆錢。于是,只能申請破產并向外出售,因此,中集才有了收購機會。
德國制造業的利潤并不高,這并不是秘密。汽車制造業是德國的驕傲,但實際上,德國的三大汽車集團,其凈利潤率一直不高,一般會在6%~7%徘徊。對比英國的制造業,比如航空發動機企業羅爾斯-羅伊斯(又譯為“勞斯萊斯”)公司,其凈利潤率一度是德國車企的兩倍以上。
制造業利潤不高,因此高成本是制造業的天敵,所以德國一直在打嚴控高成本的“立體戰”。比如,施羅德當政期間,改革了社保體系,這其實也是降低企業成本。
更值得一提的是歐元。匯率是制造業最大的“風險制造者”之一。一直以來,德國之所以愿意補貼希臘等國,而不愿意歐元區解體,也是基于這個考慮。想象一下,如果德國的出口市場再次淪為零散的獨立貨幣區,那么匯率風險必然再次成為“德國制造”身邊的定時炸彈。
在金融界,一種說法是,德國央行之所以長期打壓通脹,主要在于德國人在一戰之后曾遭遇過一次超級通脹。但實際上,德國最根本的目的是保護制造業。和同為制造業強國的日本將制造業不斷外遷低成本國家不同,德國制造業的制造環節依然主要保留在國內。
這造成了兩個問題,一個是德國的出口占GDP比重遠高于日本,所以德國必須要維護歐元區,從而降低匯率風險;二是必須嚴控通脹,否則利潤較低的制造業受不了。
除了以色列、德國這樣的發達國家,非洲、印度、東南亞的這樣后發地區也是值得關注的“海絲”國家。筆者一個最直觀的感受就是,中國經濟正在逐漸成為帶動這些地區發展的重要引擎。
在埃塞俄比亞的一個小村莊,我們采訪到了這樣的一個商業故事。到達這個村莊時,已經是當地晚上七點,這里沒有通電,又是雨季,四周一片漆黑。
但步行進村子,我們卻發現一戶人家窗口透出微弱燈光。燈光來自于當地農戶勒瑪斯經營的村口小賣部,他家有一部小型太陽能機組,功率是1瓦,是一家深圳企業的產品。他說,以前太陽一落山,小店就得打烊,有了太陽能,店鋪能開到晚上。
該太陽能機組為貸款購買,每年要還貸100多元人民幣,一共還7年。除了照明之外,手機充電服務也成了他們的經營項目。這個村雖然沒有通電,但相對富裕的人,早已人手一臺中國制造的手機。以前,村民必須到鎮上充電?,F在,村里人方便多了,而小賣部也多一個賺錢渠道。
和這個非洲小村子一樣,在東南亞的一些邊遠地區,讓當地人用上現代產品的同樣是中國人。某種意義上可以說,中國企業在當地已不是做生意這么簡單,而是成了當地經濟發展的“合伙人”。特別是在通訊、電力的基建領域,中國的工程師們成了帶去電力、燈光和移動信號的超級“暖男”。
長期以來,一些觀點曾把中國企業貶低得一無是處。但通過大半年的節目拍攝、采訪和跟蹤,我們發現中國企業遠比我們想象的強大。中國企業正在改變世界,中國企業的效率—當然是指出海打拼的企業,很多方面都遠遠超過了國際同行,從他們的身上,我們可以真正讀懂什么是“共贏”。
當然,有中國企業家也表示,中國在基礎研發上還需要加強,比如手機芯片。但是,和這些小而散的“海絲”國家相比,中國有著強大的“大國優勢”。大國意味著強大的母國市場,這可以使得基礎研發和技術應用兩個方面都有優勢。
在基礎研發環節,大國市場可以更好地“分攤”研發成本;在技術應用環節,新技術只有在大國進行應用才會有更大的規模效應,進而具有不斷改良的可能性。事實上,這個世界上目前還只有美國算是真正的基礎研發、技術應用的雙料強國,其最重要的基礎就在于美國是個大國。
對比而言,以色列這樣的小國,由于母國市場狹小,某種程度上只能“賣研發”、“賣技術”,即在一項技術沒有大規模應用之前,就賣給大國優勢明顯的美國人,或者有大國優勢“潛力”的中國人。
中國企業應該認識到這一點,大國優勢是中國企業相對于西方競爭者最大的優勢之一。中國企業既要不斷挺進海上絲綢之路,和各國共贏,也要通過改革深化,發掘內部的大國優勢。唯有如此,才能成為“海絲”經濟帶經濟增長、科技進步乃至社會進步的發動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