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加拉國反恐的“鴕鳥”政策

肖建明

隨意打壓政治對手，否認國內宗教激進分子的國際聯系，為“伊斯蘭國”在孟加拉的出現創造了條件。面對恐襲頻頻，孟加拉當局否認是國際恐怖組織在策動。

7月26日，孟加拉國警方在首都達卡郊區粉碎了一起恐怖襲擊陰謀，打死9名疑似伊斯蘭激進分子，逮捕一人。該國警察總長霍克說：“他們都穿黑色衣服、戴頭巾，背著背包……與本月初達卡西餐廳恐襲案的武裝分子相似。”

據孟加拉政府和警方透露，過去3年里“本土極端分子”殺害了80名非宗教活動家、外國人和宗教少數派人士。盡管其中許多襲擊被“伊斯蘭國”和“基地”兩大國際恐怖組織認領（前者還給出了其參與7月1日襲擊的相關證據），但已連續兩屆執政的哈西娜政府均予以否認，希望將事態影響控制在“國內政治”范疇，避免國際社會對孟加拉國的安全形勢及社會環境給出“差評”。

極端宗教化的威脅

7月1日晚上，34人在達卡外交區的一家西班牙餐廳被劫持。次日警方強攻，最終21名人質遇害，包括7名日本人，還有意大利、印度、美國等國公民；5名襲擊者被擊斃，另有1人被擒；兩名警察犧牲。孟加拉國內政部長阿薩杜扎曼·汗宣布，總共7名襲擊者均為該國公民，屬于“孟加拉圣戰士集團”。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7月7日上午，近30萬穆斯林民眾在達卡以東的吉紹雷甘杰地區參加開齋節禮拜時，至少5名武裝分子以土制炸彈、尖刀和手槍發起襲擊，造成包括兩名安檢警察和3名襲擊者在內的6人身亡，14人受傷。這之后，美國國務院發布了赴孟加拉國的旅游警告。再后來，孟警方接連逮捕了多名“孟加拉圣戰士集團”成員；英國文化協會則關閉了駐該國辦事處。

孟加拉國現有1.6億人口，曾是南亞地區最世俗的國家。在歷時9個月的1971年孟加拉解放戰爭中，并沒有哪個政黨利用宗教進行動員，但在今天，宗教極端主義勢力卻公開要求改寫或更換“非伊斯蘭”的國歌、國旗。

國際社會認識孟加拉的宗教極端組織，是通過女權作家塔斯莉瑪·娜斯琳流亡事件。孟加拉的極端分子發布了一個“法特瓦”（宗教法令），懸賞5000美元要她的人頭，迫使娜斯琳于1994年逃離了孟加拉。10年后，時任世界銀行孟加拉分部主任的克莉絲汀·瓦里奇也在宗教極端組織的威脅下逃離該國。

孟加拉的第一次影響較大的恐怖活動發生在1999年。極端分子在一個文化組織的年會上引爆了兩枚炸彈，當場炸死10人。5年后，孟加拉國“伊斯蘭圣戰者運動”（由從阿富汗戰場歸來的圣戰老兵創立于1992年）襲擊了哈西娜領導的“人民聯盟”的集會，導致了22人死亡。

孟加拉各政黨要對極端組織的崛起負責。在卡莉達·齊亞領導的“孟加拉民族黨”聯合執政時期（2001年～2006年），在野的“人民聯盟”聲稱孟加拉有33個宗教極端組織，但執政的“孟加拉民族黨”反諷說：“‘人民聯盟就是基地組織，就是塔利班，否則，孟加拉根本不存在什么基地組織、塔利班。”而“人民聯盟”執政后，也說過類似的話：“孟加拉根本就不存在什么‘伊斯蘭國。”

兩大恐怖組織在孟的追隨者

從廣義上區分，孟加拉國存在兩大極端組織：效忠于“基地”南亞分支的“伊斯蘭之劍”（之前它叫“孟加拉真主衛隊”）；效忠于“伊斯蘭國”的“孟加拉圣戰士集團”。

“伊斯蘭之劍”的武裝頭目，是曾在2012年陰謀發動軍事政變的賽義德·哈克。政變失敗后，他組建了這一恐怖組織，試圖模仿“基地”建立南亞次大陸分支那樣，建立“基地”孟加拉分支。但總部設在巴基斯坦的“基地”南亞次大陸分支并不支持這一構想。

不過，“伊斯蘭之劍”的功能相當于“基地”南亞次大陸分支中的孟加拉分支。這一組織在2013年～2014年獲得了長足發展，主要在孟加拉國北部活動。2016年4月，該組織公布了刺殺知名同性戀權利活動家曼南（他也是孟加拉前外長莫尼的表兄弟，曾受雇于美國大使館）及其助手的事件。他們是在達卡的公寓內，被偽裝成快遞員者砍死。之后，刺殺事件頻發。

再來看最近再次聲名大噪的“孟加拉圣戰士集團”。該組織早在1998年就創建，反對民主和任何“非伊斯蘭”的標識，要求通過武裝革命在本國實施伊斯蘭教法。它的主要襲擊目標是孟加拉的宗教少數派人士，如印度教教士、什葉派穆斯林、阿赫邁底亞信徒、蘇菲主義者，近來襲擊對象擴大到大學教師、印度教信徒、佛教徒、基督教徒等。

2007年之前，“孟加拉圣戰士集團”有3名頭目—首領毛拉阿卜杜爾·拉赫曼、副手“孟加拉兄弟”和阿卜杜拉·加利布博士；還有一個有7名成員的“咨詢委員會”。至于其力量組成，則沒有可靠的資料，估計有1萬名全職成員和10萬名兼職人員。其成員有來自大學的老師、宗教學校的學生及普通百姓。

“伊斯蘭國”也積極響應“孟加拉圣戰士集團”的活動。2014年10月，孟加拉被禁的幾個極端組織的頭目與“伊斯蘭國”的4名代表在吉大港秘密會晤，目的是創立“伊斯蘭國”孟加拉分支。“伊斯蘭國”也趁機在孟加拉刷存在感，聲稱對2015年9月暗殺一名意大利人和10月暗殺一名日本人的事件負責。

“伊斯蘭國”的網絡雜志《達比克》還接連發表多篇有關孟加拉的文章，例如一篇采訪自稱是“伊斯蘭國”在孟頭目謝赫·阿布·易卜拉欣·哈尼夫的文章。采訪中該頭目說，孟加拉國是針對印度和緬甸的游擊戰的重要據點。

具有諷刺意味的是，去年8月曼谷四面佛爆炸事件發生后，主謀從曼谷逃亡到達卡，滯留了至少兩周時間，而孟加拉警方對他在達卡的活動情況一無所知。

“鴕鳥”政策要不得

源自于1990年代末期巴基斯坦的宗教沖突也蔓延到了孟加拉國，但孟加拉政府認為這是中東國家的代理人戰爭，拒絕承認其國內發生的那些暗殺事件與國際圣戰運動有關。

2005年8月17日，孟加拉全國64個縣中的63個縣，在7分鐘之內共計發生了459起微型爆炸，造成至少兩人死亡，100多人受傷。“孟加拉圣戰士集團”聲稱對此負責。這一事件也徹底改變了當局對該國恐怖主義的態度。在指責以色列和印度情報部門對此事件負責后，卡莉達·齊亞政府首次承認孟加拉國存在宗教極端分子，宣布查禁“孟加拉圣戰士集團”，并逮捕了其頭目阿卜杜爾·拉赫曼及其指揮官“孟加拉兄弟”。2007年，當局處決了包括這兩人在內的6名該組織頭目。

盡管形勢嚴重惡化，但哈西娜的“人民聯盟”政府卻致力于獲取政治利益。她要么指責是孟加拉反對派制造了目前的混亂局面，要么斷然否認孟加拉國存在與“伊斯蘭國”或“基地”有聯系的恐怖組織。今年4月25日，同性戀權利活動家曼南被暗殺后，哈西娜指責反對黨“卷入了這類秘密暗殺活動，目的是動搖孟加拉政府和國家”。

因為害怕失去選票，哈西娜有意迎合那些不屬于反對黨的宗教保守勢力。她警告那些批評宗教的人士：“我不認為你們的文章是自由思想的產物，而是污言穢語。為什么有人會寫這樣的文字？如果人人都寫文章反對我們的先知或其他宗教，那是不能接受的。”這種言論并非人們所期望的呼吁團結的聲明。

孟加拉政府將動蕩歸咎于國內的政治反對派，特別是“孟加拉民族黨”及其盟友“伊斯蘭大會黨”，指責它們制造了孟加拉的暴力事件。

哈西娜政府甚至打著尋求1971年獨立戰爭正義的旗號，于2009年在達卡成立“國際戰爭罪法庭”，聲稱要調查在獨立戰爭期間300萬孟加拉人死亡、25萬名婦女被強奸事件，解決長期困擾該國的歷史問題。“國際戰爭罪法庭”將1971年獨立戰爭期間的一些“伊斯蘭大會黨”的年邁領導人處以極刑。外界認為，這更像是一場報復性審判，原因是哈西娜認為其父親、“孟加拉國父”穆吉布·拉赫曼是被政變軍人齊亞·拉赫曼（現反對黨領袖卡莉達·齊亞的丈夫）殺害，而所謂“支持巴基斯坦”的伊斯蘭大會黨，如今是卡莉達·齊亞的盟友。

另一方面，孟加拉政府卻淡化國際恐怖組織在該國的存在，甚至不惜指控巴基斯坦“三軍情報局”是達卡餐廳恐怖襲擊案的幕后主謀。

鎮壓反對派、否認孟加拉國內宗教激進分子的國際聯系，為“伊斯蘭國”在孟加拉的出現創造了條件。此后，5個極端組織出現在孟加拉國。孟加拉當局在全國范圍內逮捕了1.1萬多人。但許多權利組織聲稱，這種逮捕是武斷的、是壓制政治反對派的行為。而正是這種隨意打壓政治對手的做法，迫使他們走向了極端主義。

孟加拉國多年來發生的針對知識分子、世俗作家、維護同性戀權利活動家、宗教少數派人士的襲擊事件，并不是毫無聯系的孤立事件。政府認為是一些偶發的個人行為，要么是判斷失誤，要么就是一種置之不理、有意回避的鴕鳥政策。這樣的政策并不能阻止孟加拉國的極端組織不斷成長，危害極大。現實需要哈西娜政府改變其政府的反恐政策，也需要她改變她的政治政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