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盟應如何回應英國脫歐的狹隘決策?歐洲領導人現正集中全力,防止其他國家離開歐元區或歐盟。
對歐洲危機蔓延的恐懼合情合理,因為英國退歐公投的結果成功導致了歐盟碎片化政治的轉型。而之前,退出歐盟或歐元運動的鼓吹者可以被譏笑為空想家或被譴責為法西斯分子(或極左分子)。但現在已經不再可能。
英國脫歐業已將“退出”(無論是歐盟還是歐元)變成了所有國家的一種現實選擇。一旦英國向歐盟提交正式通知(通過激活《里斯本條約》第50條),關于“退出”的選擇將進入各地政治辯論的主流。歐洲外交關系委員會所進行的研究已經發現,除了英國還有18個國家提出了34項反歐盟的公決要求。即便每項挑戰僅有5%的成功機會,但綜合所有,34項挑戰里面至少一項取得成功的概率高達83%。
能否將分裂的魔鬼重新裝回瓶中?事實很可能證明英國一旦脫歐,歐盟的解體將不可阻擋;但英國迄今為止尚未援引第50條。人們或許可以在妖怪逃跑之前把瓶子封上。
不幸的是,歐洲正在利用錯誤的威脅和激勵機制來達到目標。法國正在要求英國加速退歐。德國則唱白臉承諾單一市場準入,但卻要求英國接受它不可能接受的移民規則。這些恰恰是錯誤的胡蘿卜和大棒。
歐洲領導人不但不應催促英國退歐,反而應當竭力阻止,說服英國選民改變初衷。歐盟的目標不應是談判退歐條件,而應是談判在何種條件下英國選民愿意留歐。
歐盟避免英國退歐的戰略與無視英國選民的做法有著很大的不同,能夠顯示歐盟對民主的真正尊重。民主政治的核心是響應公眾對政策和理念的不滿—然后試圖改變選民的看法。法國、愛爾蘭、丹麥、荷蘭、意大利和希臘等國多次公投結果因此得到逆轉,即使其中涉及墮胎與離婚等有濃重感情色彩的內容。
如果歐盟領導人對英國采取這樣的方式,他們可能會驚訝于由此帶來的有利反應。許多脫歐選民本來已經開始后悔,而特蕾莎·梅首相毫不妥協的談判立場將自相矛盾地加速這一進程,因為選民現在面臨的脫歐版本遠比脫歐宣傳所承諾的極端得多。
梅已明確指出,限制移民將是她壓倒一切的優先事項,因此挪威和瑞士不可能成為英國與歐盟關系的模型。她新設立的“英國脫歐部”已經確定將以零關稅進入歐洲市場和與世界其他國家簽署自由貿易協議作為英國談判的主要目標。這意味著放棄英國金融和商業服務業的利益,因為服務業不受關稅影響,因此被從多數自由貿易協議排除。
新政府的政治脆弱性因此可能會很快暴露。事實上,多數英國選民已經不贊同確定的談判優先事項。后公投期民調顯示選民關注單一市場準入相對關注移民限制的優勢比例為2:1或者更多。
對梅來講更糟的是,她原本不值一提的議會多數還有賴于不滿的“留歐”對手。隨著英國經濟陷入衰退、事實證明貿易協議一文不值且在法律和憲法上遇到的障礙數不勝數,梅可能發現很難保持“脫歐”所需的議會規則。
逆轉英國脫歐的對策因此極有可能取得成功。歐盟可以在“脫歐就是脫歐”的問題上向梅攤牌。告訴梅脫歐只可能出現兩種結果:要么,英國失去所有單一市場準入并完全按照世貿組織規則與歐洲互動;要么,與歐盟商議改革、說服自身選民在大選或二次公投中重新考慮脫歐后,仍然選擇留在歐盟。
上述二元制方案只要歐盟領導人在改革談判中表現出真正的靈活性,就有可能改變英國和整個歐洲公眾的看法。想象一下假如歐盟進行建設性的移民改革—如恢復所有成員國對非公民福利支付的國家控制,并允許在出現突發人口流動時踩下“緊急剎車”會是什么結果。這樣的改革可以表達歐盟對英國民主的尊重—并且有可能扭轉整個北歐地區的反歐盟浪潮。
當重要成員面臨政治壓力時,歐盟會采取調整性的政策,這一點是有悠久歷史的。那么在應對英國退歐所造成的生存威脅時,歐盟為什么不考慮采用這樣的對策?
答案無關乎所謂對民主的尊重。英國退歐公投并不比其他任何選舉或公投的不可逆性更強,前提是歐盟愿意推行一些溫和的改革。
說服英國留歐策略的真正障礙是歐盟的官僚主義。曾經是歐盟遠見和創造力來源的歐盟委員會已經成為現行不合理和破壞性規則及制度的狂熱捍衛者,他們故步自封的理由是任何讓步都會帶來更多的要求。就移民問題向英國選民讓步可能鼓勵南歐國家要求進行財政和銀行改革、東歐國家可能要求改革預算、而非歐元國家可能要求自己的二等公民地位就此結束。
歐盟委員會認為不止英國會提出歐盟改革要求是完全正確的。但這是否抵制所有改革的理由?如果官僚體系仍然拒不改革,它還將摧毀歐盟。
歐盟政界人士,現在是時候推翻官僚體制并重新建立能響應民眾需求并適應世界變化的靈活、民主的歐盟了。多數英國選民會很樂意留在那樣一個歐洲 。
安納托爾·凱勒茨基(Anatole Kaletsky)
本文由Project Syndicate授權《南風窗》獨家刊發中文版。作者是龍洲經訊首席經濟學家兼聯職主席,著有《資本主義4.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