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少威
前段時間,一個老朋友突然要請我吃飯。坐下來才知道,他想做一個微信公眾號,開始中年創業,然后他就想到了我擁有一點文字能力,以及“為人靠譜”,想要和我合作。
他本來是很安于現狀的,夫妻倆都是白領,一個月加起來有好幾萬元的收入,生活安穩。以前他總說,人應該知足,少折騰一點,有時間多出去旅游玩耍。才過了兩三年,他就徹底變了,從他的眼神中,我再也看不到知足帶來的平靜,而是充滿了對物質的渴望。
我們開始了一次對話,其實是一次驢頭不對馬嘴的自說自話。
“我妻子的一個朋友,做服裝設計的,以前和我們一樣,開著十幾萬的車,后來自己在成都開了一家服裝企業,現在已經開100多萬的豪車了。”
“我現在理解的人生,更多的是一種精神上的自我完善。”
“很快啊兄弟,這個朋友的服裝廠兩年時間就發展到40多名員工,100多萬的車不是一輛,好幾輛,她妹妹結婚的時候,她還送了一輛跑車。在成都,她已經買了三四套房,還有別墅。”
“現在工作很忙,如果真有時間,我最想做的事情是繼續讀書,跟我以前的老師好好再讀幾年書。”
“某報的記者某某,你認識吧,以前和我們差不多,后來自己做公眾號,現在一條廣告賣到8000元。他利用公眾號的宣傳能力做甜品店,現在已經開了很多家連鎖店。”
“知道,但不了解。我現在對形而上的東西比較感興趣,無論和同事或者一些有思想的采訪對象交流,都可以不斷完善自己對世界的看法和對自己的認識,從中獲得很多快樂。這種狀態,和我的個性和能力非常匹配。”
“現在賺錢真的很容易。在美食方面我已經積累了很多資源,一起做一個公眾號,也許一年半載,你就能再買一套房。”
……
鑒于雙方通訊完全不在一個頻率上,我只好打斷他,然后實話實說:“兄弟,直接說吧,我對賺很多很多錢沒有絲毫興趣,我一點也不羨慕別人開豪車,住別墅。”
“你無法預計未來會變成什么樣,你看人家賺錢都這么容易,以后會有很多很多有錢人,那么我們手上這一點錢可能就一文不值了。”
他總算部分回到“對話”的原初意義上來了,我趁機解釋:“這個世界上,在解決了生存問題之后,總有一些人會把一些內在的價值看得更重,我就認識不少這樣的人,比如……”
這回是他打斷了我:“不對,這種觀念要改!”
我語塞之下,有點悲傷。十幾年前,我們都一無所有,三四個人坐在街邊一個小攤上吃幾串麻辣燙,談天說地,就能喝掉好幾瓶白酒,快樂且滿足,未料短暫的重逢,卻是這般光景,感覺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他說“這個世界變化很快”,這一點沒有錯,但我們感知的角度不一樣。他感覺到周圍的人越來越有錢,自己必須有所行動,而我則感覺到人們越來越無趣,熟人越來越陌生。
盡管彼此不能認同,但我并不低看他的追求,心里也希望他能成功。如果他不去嘗試,他內心里會日益焦慮、煎熬,無法快樂。雖然我們的快樂具體內容有天壤之別,但作為一種感受則是一致的,人人都有權合法地追求快樂。
看上去,快樂是我們主動追求得到的,事實上卻是被社會所強迫。青春期朋友們的交往,是源自一種“求取公約數”的需要,通過行為上的喜好簡單結合在一起,獲取表面的快樂。我們那時不知道,這種表面的快樂其實掩蓋了每個人內心里的一個空洞。但掩蓋無法消除它的存在,時間拉長,這個空洞終于變得越來越清晰,它像一個巨大的胃,以我們的心理資源為食,如果不能持續獲得填充物,就感覺整個人都會被吸進去。
不同的人,所需要的填充物大不一樣,但很多人卻天真地以為它是一樣的。我想,在這個巨大的胃面前,不需要互相同化,各得其所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