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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尼斯畫派是15-16世紀誕生于意大利的繪畫派別,與嚴肅科學的佛羅倫薩畫派相比,它的色彩更加活潑明麗,更具生活的氣息。其中最富盛名的畫家,便是提香。韋切利奧。在關于他的資料中,學者們似乎有著一種默契:他們從未將目光過多放在他的脾氣、性格甚至家庭生活里,而是壓倒性地關注他的藝術成果。因為成為一位偉大的藝術家,為此而生,就是他的標志。
鮮艷明麗的威尼斯畫派
1490年,提香·韋切利奧(Tiziano Vecellio)出生于意大利威尼斯北部的一個小鎮——卡多萊。遠在15世紀的威尼斯,人們的生命大多是那么短暫,父母不得不盡早讓孩子開始他們的人生。12歲時,提香便被送到當時最著名的畫家貞提爾·貝利尼的畫室學習,后來輾轉投入他的哥哥喬凡尼·貝利尼門下。而后者,正是被視作威尼斯畫派奠基人的著名畫家。幸運的他,從一個非常正宗的起點開始了自己的藝術生涯。
彼時的意大利正處于文藝復興的浪潮之中,產生了很多風格各異的流派。其中最具代表性的,應屬佛羅倫薩畫派和威尼斯畫派。前者以米開朗基羅為代表,注重嚴格的素描功底和科學的觀察法,由于佛羅倫薩濃厚的宗教氛圍,作品多以圣經故事為題材,帶著嚴肅深沉的敬仰。相比,經濟繁榮、自然風光旖旎的威尼斯又是另一派景象:這里的人被陽光、鮮花、美酒滋養,熱愛一切享樂,帶著骨子里的明媚。他們的繪畫風格則更多展示“色彩的艷麗與生活的愉悅”。即使在描繪宗教作品時,也流露出更多人間的氣息與情感。
提香的藝術,正是在這樣的環境中孕育起來。在畫室的學習,還讓他結識了志同道合的朋友,其中對他影響頗深的,當屬喬爾喬內。這位年長他10歲的師兄,在文藝復興中同樣占有一席之地,他的作品講究新穎的構圖,色彩豐富而充滿層次,并將人物和自然環境處理地微妙和諧。對少年提香來說,這不僅是一位值得學習的偶像,還為自己引薦了很多工作。在成為喬爾喬內助手的日子里,他們曾共同完成了德國商行火災后的修復,讓提香嶄露頭角。
1510年,一場嚴重的鼠疫侵入了威尼斯城,此時的提香接受了帕多瓦的訂單,正在外地的教堂繪制壁畫。而富有才華的師兄卻沒有這樣好運,在災難中離世了。兩年后,當提香重回故地時,親自完成了師兄的遺作——《赤裸的維納斯》。這是世間僅存的一幅喬爾喬內與提香合作的油畫,其中風景的部分出自提香筆下。這種將自然環境與人物融合的描繪,在他日后的肖像畫作中大量出現。使得人性美與自然美,神話題材與人間情趣共同譜寫樂章。
這段亦師亦友的關系的戛然而止,無疑給了提香情感上的打擊,但也意外加快了他成熟的步伐。兩年后,《天上的愛與人間的愛》誕生了。
一舉成名的戰役
在這幅作品中,畫家描繪了兩位坐在水池邊的女性。左側的女性身著華服,儀態文雅拘謹,代表了人間的女子;右側富有曲線美的赤裸女子,則被解讀為維納斯。柔美圓潤的形體,具有流動光感的衣裙,協調的色彩布局,關于愛情主題的隱喻……這個顯然并非真實的場景,像一場仲夏夜的迷夢,帶著詩意的美感。人們往往認為,正是這幅作品,標志了提香個人風格的成熟。在此期間,他也獲得了令人羨慕的共和國畫師頭銜。
在提香身上,隱藏著一種高超的學習能力:他通過熟悉所有畫派的長處,積累對繪畫的知識與見解;盡管在初期有效仿的痕跡,但廣泛的接觸和深入思考,令他的作品往往展示出嶄新的風格。可以說,所有天才都是在這種不斷外探與自省中,找到了挖掘自身天賦的鐵鏟。
如果說此前的提香,已在威尼斯頗受歡迎,真正令他一舉成名的戰役,是1518年《圣母升天圖》的揭幕。資料中這樣記載,“《圣母升天圖》震驚了威尼斯人,給這座城市的其他藝術家帶來了極大震撼”。這幅為圣方濟圣母教堂創作的祭壇畫,高6.9米,寬3.6米。整體構圖分為三層,使徒的紅色衣服同圣母瑪利亞的紅裙構成了穩定的品字結構。通過將所有線條的方向指向圣母瑪利亞,將她自然烘托成視線的中心。畫面下方的使徒們引頸仰望圣母緩緩升天,而頂部俯視的上帝披風飄揚,仿佛在迎接這個向上的動勢。復雜的場景,在提香筆下組織地非常利落,而其中所有的色彩與動感,幾乎構成了一場盛大的交響樂,回蕩著對上帝的贊譽。有評論家認為,這幅作品的成就堪比拉斐爾的《西斯廷圣母》。
巨大的成功,令提香榮登威尼斯最具盛名的畫家,訂單如潮水般涌來。此后的一段時間里,他還創作了很多優秀的圣經、神話作品,如《酒神節的狂歡》《埋葬基督》《佩薩羅祭壇畫》等。這類作品大多是群像畫,對藝術家是很大的考驗:不僅要抓住最具表現力的瞬間,對情節和細節進行揣摩;同時要調度復雜的場面,表現眾多人物的性格特質……每一次的創作,都會消耗作者極大的精力。然而提香從未止步于某種已獲得認可的繪畫模式,而是一次次打破陳規,進行構圖、色彩,人物塑造上新的探索。人們不得不承認,他在繪畫領域的天才是非常全面的。
提香家的客廳
藝術是一個具有無上門檻的領域,因為它無法掩飾創作者的平庸和乏味。但藝術并不勢利,任何能夠創造人類文明精華的天才,哪怕出身寒門,也會得到恭敬的相待。16世紀20年代,提香已進入了而立之年。這位聲名顯赫又富有涵養的畫家,在瀉河邊安置了自己的宅邸。威尼斯城的達官顯貴、知識分子、藝術家們紛紛登門,大家把同提香的來往當做驕傲的談資。而這些頗有見識的人,也默默為他打開了創作的視野。
在那個攝影術尚未發明的歲月,任何具有社會威望與經濟資本的人,都希望通過精妙的肖像畫讓自己的形象永存。提香這個時期的作品中,出現了尊貴的國王、教皇、皇室繼承人和富有的望族公爵們……這些極有權勢的訂單,足以說明在當時,提香已經成為超一流的藝術家。當我們仔細品讀他的作品,便會發覺無論是群像還是單獨的人像記錄,畫家都在盡己所能地挖掘一幅畫的可能性。其中巧妙的構圖和逼真的質感固然無可挑剔,最令人稱贊的,是他具有一種充滿智慧的取舍:絕非面面俱到,而是在精心篩選后重點描繪,于衣著服飾、姿態動作和無法掩飾的微妙神情中挖掘人物獨特的氣質。也許是兒童眼皮上淺淺的一條高光,也許是俏皮的卷發,面部肌肉的小小陰影,這些細微的線索往往成就了最令人難忘的作品。
除了頂級的主顧,往來提香家的還有很多在自身領域杰出的人才。在眾多朋友中,評論家阿雷蒂諾與他關系非常緊密。無數重要人物的聲譽成也因他,敗也因他,很多人為了被他寫入文章愿意支付重金。難得的是,這個難以取悅的家伙不僅和提香結下真摯的友情,還對他充滿贊譽。他曾在日落時的瀉河邊,望著陽光灑在粼粼水波上喃喃“只有提香,才能把眼前的一幕描繪出來”,他甚至說“提香所畫的世界比眼前的世界更真實”。
步入晚年
與倫勃朗、梵高這些生前苦難的畫家相比,提香是幸運的。他在世時便獲得豐厚的回報,極高的聲譽,與最有身份的階層往來,他的作品得到來自全歐洲的訂單。同時,他也是長壽的,但這種長壽似乎有些傷感,因為他不得不在晚年時接連面對好友、妻子、女兒的離世。
但如我們前文所提到的,他身上帶有一種天才標志性的動力。盡管被悲傷籠罩,提香的藝術事業從未停滯,而是一路向前奔襲。正如有人描述的,“提香就像一場熊熊燃燒的火焰,從未減勢”。在他幾乎全能的繪畫天賦中,色彩是重中之重。自青年時期,他就展現出威尼斯畫派對色彩的重視,風格日漸成熟后愈加明顯,甚至超過了對空間營造和造型準確的關注;成為了一種徹底的、開創性的實驗。隨著年齡與閱歷的加持,當提香步入老邁之時,探索獲得了更大的自由。模糊飛動的筆觸,大面積色彩的鋪陳,仿佛畫家希望快快跳過形式,去盡情徜徉于美妙的試驗。它們如火焰一樣跳動、燃燒,帶著強烈的感染力。這也成就了提香“色彩大師”的美譽。
在恣意之中,畫面也更加粗放,這些變化在晚年的《自畫像》里,得到了充分的展示。這幅作品融入了他一生的技藝、感悟、特別是個人的精神。對自我的深刻理解,讓它仿佛一部無字的宣言,記述了畫家一生的探尋。
畫中的人物穿著昂貴的黑色皮毛大氅,暗示了高貴的身份和社會地位;但畫家并未在質感上多著筆墨,而是以黑色、褐色的大塊面色彩概括表達。整幅畫中,唯有人物的面部得到了細致刻畫。由于晚年時期提香失去了太多對他重要的人,還要埋頭于大量的工作,為拖欠的酬勞奔走,這讓人物充滿威嚴的同時流露出一種疲憊。畫家盡一切可能消除人物的身份,卻單獨留下了胸前的榮譽勛章。因為,這是他一生藝術受到肯定的標記。
1576年,提香已年入八旬,另一場瘟疫正在威尼斯悄悄地蔓延。此時,他已不再擁有抵抗的力量,于8月27日離開了人間。人們不僅承認他是無愧的色彩大師,更親切地稱他為“威尼斯之子”。盡管在非常特殊的時期,十人決策會仍決意為他舉辦一場葬禮。它或許無法十分的隆重,但人們甘愿冒著生命危險前來,便是對天才最深重的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