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明躍和他的豬八戒網

張凌云

就在別人都以為豬八戒網早已死掉的時候，創始人兼CEO朱明躍攜26億人民幣融資又站到鎂光燈下。

偏隅重慶的豬八戒網，是當前中國最大的眾包服務交易平臺、最大的威客網站，但并不為人熟知，只因它的商品不是實物而是“服務”。記者出身的朱明躍有一個觀點：網站創造社會價值的附加值，無法用金錢衡量。

每每接過別人遞來的名片，聽對方說，我的Logo就是通過豬八戒網找人設計的—這是朱明躍最享受的時刻。

其實，不僅是個人買家，很多知名的企業如微軟、惠普、阿里巴巴、金山、譚木匠等都曾在豬八戒網征集過設計作品。電影《狼圖騰》《葉問2》的宣傳海報也是通過豬八戒網完成的。

5月4日，朱明躍走進中央電視臺科教頻道《奮斗—最美青年科技工作者》“五四”青年節特別節目，與觀眾分享他的十年創業心路。他說，滴滴共享的是車，共享的是司機，而豬八戒網共享的是設計師，是工程師，這是他們平臺的本質。

去年6月，豬八戒網宣布獲得國內服務交易平臺最大一筆融資26億元。但朱明躍說，沒有一點輕松的感覺，因為錢多可做事的選擇就越多，其實更復雜了。

一天一萬，解決吃飯

自從C輪融資成功，朱明躍便經常說：“我非常希望忘掉這26億，回過頭去，回到我們公司，回到重慶，鳳凰C座的5層5000多平方的戰場，回到豬八戒網上1300多萬的用戶，不管是其中300萬的買家、中小微企業雇主，還是1000萬具有專業技能的個人，我只有在面對龐大的用戶群體的時候，我才感覺到這26億并不能夠給我們帶來更多的改變，我們必須回到現實。”

處于微胖界的朱明躍，1974年出生，語言軟糯，不急不慍，輸出的情懷卻一點兒也不比做錘子手機的羅永浩少。

創業十年，這種焦慮沒有一刻離開過朱明躍，他以不變應萬變：在創業這場馬拉松中只有“堅持”。

2006年，還在《重慶晚報》做首席記者的朱明躍，決定實現自己許久以來的一個想法：為有才能的人憑本事賺錢提供一個平臺。

他專門買來書自學編程，但效果不理想。他就在論壇里發貼子，懸賞500元請專業人士開發豬八戒網。很快就有程序員接單，兩周后豬八戒網上線。朱明躍率先體驗了豬八戒網將提供的眾包服務模式。

“平臺上線后第一個單子，就是我請人設計網站LOGO。最開始豬八戒網的絕大部分事情，全都是通過這個平臺眾包完成的。”當初的那個叫朱陶的程序員，算是網站的第一個威客，如今已是豬八戒網的技術總監，據傳已身家過億。

“威客”是指那些根據自身的知識、技能和經驗，針對具體問題進行解答的人。在朱明躍看來，威客就是工作提供方和尋找工作方在互聯網完成交易的一種模式。這種模式可以讓很多有能力的人在網上賺到真金白銀，也可以在一定程度上緩解社會就業壓力。

2006年10月9日，豬八戒網成立，元老多是從媒體走出來的。大家經歷了一段相當難熬的日子，十幾個人擠在居民樓里一間30多平方米的房間辦公，連居委會大媽都覺得這是一群奇怪的人。

2007年初，豬八戒網獲得博恩科技500萬元的風險投資。但朱明躍不敢亂花錢，仍在那間民房辦公，并為豬八戒網提出了“每天一萬（交易額），解決吃飯”的目標。

朱明躍說，到2008年，豬八戒網已經是同行業的第一，會員每天都以上萬的速度在增長，但由于絕對值很小，他們仍處于“每天一萬，解決吃飯”的水平。他算過：一萬塊錢的交易額，網站就能抽兩千塊錢的傭金。一個月六萬塊錢，十幾二十人的團隊就能夠養活自己了。

拿到天使投資，表面看起來風光的朱明躍，內心里其實一直覺得公司每天都有可能會倒掉，因為他深知從創業的角度講，他拿到了一手爛牌。

朱明躍說，豬八戒網做的交易都嚴重低頻。比如說為企業設計廣告、開發網站，一家企業一輩子，只需要一個LOGO標志、一個網站、一個APP就夠了；當我好不容易做成一單生意，又發現設計、開發、營銷策劃都是典型的“非標準商品”；在豬八戒這個平臺上的買家，真的都是“不好伺候的主”，他們以中小微企業為主，都缺錢，這種非專業買家要求還奇高。“所以說豬八戒網的生意太難了！”

2007年，豬八戒網在當時的三十多家威客網站里排第五。行業第一的公司是K68，每月能做1000多單，而豬八戒網只能做10多單。當時公司制定的戰略就是用兩年時間挑戰行業老大。交易平臺不看傭金，不看利潤，只看每天用戶和交易額。當時朱明躍在辦公室放了一塊黑板，把每天的用戶和交易額都寫上去，只要哪一天超過K68，當天就給交易團隊兌現200元獎金，結果只用了九個月，豬八戒網的數據就超過K68了。

身處重慶，豬八戒網被很多人看作是個劣勢。但朱明躍說，如果是在中關村，我們可能很快就開始懷疑自己了。和互聯網行業的人交流不多，我們才會傻傻地埋頭苦干。

“在重慶還有另一個好處，房租、人工成本相對較低。”據傳，到2011年開始A輪融資時，當時公司賬戶上天使輪融的500萬元還有結余。所以有人說，朱明躍不是在創業，而是在當理財經理。

就這樣熬到了2011年。曾在2007年了解過豬八戒網的IDG投資，當時直接宣判豬八戒網死刑。但他們沒想到四年后，它竟然還活著，并且居然做到了細分領域的絕對第一。于是給了豬八戒網A輪投資666萬美金。IDG此項目的負責人笑著說，你們并不是干掉了對手，而是慢慢熬死了他們。

接下來的四年多時間，朱明躍帶領豬八戒網依然在探索網站的商業模式，沒有開疆擴土，沒有瘋狂拿錢砸流量和用戶。

但從2010年起，豬八戒網已進入了快速成長期—當年注冊用戶達到了300萬，交易額突破億元；2011年，注冊用戶600萬，交易額7億元，并進軍國際市場。

2014年，豬八戒網獲得IDG和重慶文投集團1750萬美元B輪投資，成為中國最領先的服務眾包平臺。2015年6月15日，賽伯樂投資豬八戒網16億元，同時重慶市北部新區下屬國有公司投資10億元，豬八戒網獲得26億元C輪融資，公司估值過百億元。

據創業邦網站統計的數據顯示，能夠從初創走到C輪的創業公司不超過12%；做了十年還活著的公司只有2%。豬八戒網是其中的一分子。

七次騰云

2009年，豬八戒網已經是行業的老大了，但是卻面臨著無法實現幾何式快速增長的困境。

團隊中許多成員覺得看不到希望，而選擇離開。而來自投資者的壓力，也意味著企業必須實現陡峭式增長。豬八戒網的生意與陡峭式增長似乎天生就是對立的，朱明躍選擇既不冒進也不傻傻等待，堅持從產品和運營模式兩個方面去創新。

記者了解到，創業十年，朱明躍先后通過七次“騰云行動”進行產品創新。只要“騰云行動”四個字一出，員工們就知道網站的整個產品運營體系、組織架構都要推倒重來，每一次都是浴火重生，鳳凰涅槃。

朱明躍記得最核心的一次升級行動，就是把網站由最初的以買家發需求懸賞招標為主，轉變為以賣家店鋪化為主的模式。因為個人懸賞模式更適合單價比較低的創意性服務，而企業級的用戶占比達到80%的情況下，對更專業服務的需求則越多。在原有模式下，一個買家發布的任務可能有數百威客投標，但最終中標的只有一個。這導致大量的威客工作是浪費時間，這很難吸引高水準設計者的加入。

而賣家開店鋪的模式，讓它進行案例展示，也可以發起任務，買家可瀏覽服務商店鋪、訂購服務，雙方一對一服務。

每次升級還要解決痛點。豬八戒網不斷升級后，開始給小白用戶（俗稱菜鳥，即什么都不懂）提供服務。這是因為曾經有個網站叫任務中國，是騰訊的人出來做的，東西非常專業，但成交量卻很低。原因是大多數買家都是小白用戶，根本不懂設計，網站開發等事情，他們的征標流程太過復雜。而豬八戒網上的設計服務大部分也都是非專業買家。針對小白用戶，豬八戒網只要求留電話、標題和需求，剩下由網站幫他梳理。

每一次騰云，對團隊都是一次折騰，但忙活兩三個月，卻不意味著一定成功。

“每一次我們都會發現，這個復雜的服務交易平臺，它存在幾個痛點，我們要用一個系統化的產品和運營體系去解決它。但是當我們興師動眾三個月，把這個版本通道重新上線之后，我們發現事情并沒有我們想象得那么簡單，新的痛點就在不遠處。”朱明躍說，每次升級后我們都會氣喘吁吁地發現，以為自己到了山巔，其實山巔還在更高處。

到第七次的時候，團隊已是人仰馬翻，技術負責人選擇離開，設計團隊的負責人也離隊了。朱明躍自己都不好意思對公司內部說要發動騰云7號了。他耍了個小聰明，告訴大家不是做騰云7號，只是一次小的迭代，他學習蘋果命名的規則，把第七次騰云行動取名為“騰云6S”。

雖然距心中的目標還很遙遠，但是七次折騰之后，朱明躍發現已把競爭對手甩出了很遠的距離。

朱明躍說，在他這些折騰中，他難在還得一直繃著，即使沒成功也要始終給團隊信心。“團隊從來不知道公司最大問題是無法實現陡峭增長問題。他們永遠很天真地以為，多搞一次騰云行動，就有了可觸及的未來，團隊需要這樣的信心支撐。”

朱明躍記得，有一次開車回家，快到家時，他實在是繃不住了，那時好像腦袋都要爆炸了。他一個人把車窗緊閉后，在車里面狂吼，結果方向盤把握不住，胎就爆了。

但在團隊面前，面對投資人時，朱明躍知道自己必須要有百分之一萬的雄心和信心。

中小賣家長成記

朱明躍最難的時候，是那些通過豬八戒網創業的人給了他堅持下去的信心。

周子聰那時還是一個大二的學生，他看到豬八戒網有懸賞起名字的任務，就提交一個“方子豪”，竟被雇主選中。這是他第一次在網絡上賺錢，他非常高興，興奮地給朱明躍打電話，說這個第一次會改變自己的一生，他為自己找到的這種賺錢方法而振奮。

學設計的周子聰堅持在網上接任務，有時每個月能賺兩三萬元。到大四的時候，周子聰說自己的賬戶里已經存下了11萬多元。他做了一個對大學生來說特牛的舉動，把錢全取出來提了一輛車直接開回家。父母當然是嚇壞了，當警察的父親專門了解了情況，才安下心來。

畢業后，周子聰也走上了創業道路，成為豬八戒網的創意提供服務商。如今澤楷推廣在他的帶領下，已經發展為擁有23名員工的企業，2015年在豬八戒網的交易額高達1100萬元。

2013年8月，陳天在朋友的介紹下接了豬八戒網的第一個訂單。那時他正在考慮拓展全國市場，因為他的光榮網絡已經做到了重慶本地網建領域第一，但他發現重慶市場容量太小了。

“本來想做完這一單就走，沒想到訂單接踵而來。”陳天對采訪的媒體表示，僅僅不到一年，每月的線上交易額就達到了20萬元，與線下基本持平，相當于再造了一個光榮網絡。因為業務增長迅速，公司團隊成員也從10人增長到了30多人。

湖南小伙尹龍始終認為，豬八戒網改變了他的人生。2009年，正上大二的尹龍聽說豬八戒網可以靠專業掙錢，就試著注冊了賬戶。結果沒幾天，就趕上有客戶需要設計多個公仔形象，尹龍一下子中標了6個。幾年下來，賺來的錢不僅足夠大學的花銷，尹龍還提前還完了助學貸款。2014年4月，尹龍成立了“麥度卡通”公司，目前每月業務額約10萬元，成為豬八戒網卡通動畫類的第一名。

不看學歷、不論資歷、不搞關系，豬八戒網為“手藝人”提供了憑本事吃飯的平臺。從做兼職，到全職，再到成立工作室、小公司乃至中型公司，朱明躍對“威客”們的成長史如數家珍，他說，“這真的是讓我很有成就感的一件事兒。”

當過記者的朱明躍對當下社會比較諳熟。他說自己是一個有情懷的人，創業只有商業與社會價值統一，才能獲得成功。他曾說：如果這個平臺只有商業價值，那是生意人干的事兒，如果只有社會價值，那是政府該為人民服務的。我們做的豬八戒網必須既有商業價值，又有社會價值。

“豬八戒網的社會價值就是相當于一個線上的超級孵化器，這些專業技能的賣家在這個平臺上成長，從偶爾投一單，從兼職到全職，再到后面的創業。”朱明躍解釋說。

在豬八戒網總部，有一個網站全球實時交易動態屏。通過它，人們可以看到豬八戒網每一分鐘發起一筆交易，每一秒鐘誕生一個創意，每一小時就有一單來自海外。

同時，朱明躍發現，服務類買家除了普通人外，越來越多的企業身影開始出現其中。比如央視少兒頻道就來征集過游戲；張藝謀的圖蘭朵團隊來征集過創意點子；譚木匠公司也曾征集過梳子的設計方案。

買商品上淘寶，買服務到豬八戒。市值百億的豬八戒網，成為眾包平臺的全球領跑者。

用大數據深鉆井

朱明躍的煩惱，其實并沒有減少。

他已認識到，網站一直以來高達20%的傭金模式，是有毒的，但卻沒有勇氣揭穿它。因為一度傭金占整個平臺差不多90%的收入。2014年前后，網站一年已經有七八千萬的傭金收入。“免掉傭金怎么賺錢，團隊拿什么養？”

但這種收費模式很挫傷創意者的積極性，讓買賣雙方總想跳單，最終限制了交易規模。朱明躍表示，騰云行動中也曾為這個問題專門設置圍墻，但后來發現根本就堵不住。

“道理很簡單，買賣雙方為了逃避傭金，雖然通過你這個平臺認識，但是一旦認識之后，他們會私下交易。他們一私分，這個平臺整個交易規模，增長速度就遠遠低于預期了。”

朱明躍說，后來才發現真要做起來，也許并沒有想象那么痛苦。“在2014年的時候，我們就鉆了第一口井，商標注冊。引入這個業務，我們立即就成為中國最大的商標公司，沒有之一。傳統的商標公司絕對的小而散，他們每天在國家商標總局能夠注冊50單就已經了不起了，但我們現在已經做到了500單每天。”

截至2015年10月底，豬八戒網豬標局的商標注冊總量已達55000件，營業收入2億多元，遠超以前的傭金收入。

創新運營模式，讓朱明躍的思路清晰起來。背靠網站九年積累的大數據，他很有把握。他發現大數據才是掘不完的金礦。第一是300萬買家數據，同時每天新增近5000個買家；第二是1000多萬有各種專業技能的賣家數據；第三是超過10T的原創作品數據；第四，用戶和訂單的交易行為數據。

2015年6月12日，豬八戒網扔出“炸彈”，宣布自6月12日上午九點之后提交的訂單，變為零傭金。豬八戒網重新開啟了“數據海洋+鉆井平臺”全新的商業模式。除了豬標局，2016年初，豬八戒網又圍繞著中小企業發展的產業鏈，先后成立了八戒財稅、八戒印刷等一系列鉆井平臺。豬八戒團隊也擴展到2700多人，產品線從以前的只為企業設計LOGO到現在進入企業生命全周期，包括財稅、印刷、金融、知識產權、家裝、工裝、工程建筑設計等領域。

取消傭金的消息發布后，朱明躍接到一位女士的電話，她說自己和丈夫在豬八戒網上開了一家設計公司，每年收入1000多萬元。她不希望網站取消傭金，那樣網站怎么運營下去啊，一旦網站出問題，他們也就跟著完了。朱明躍說，這個電話讓他再次看到網站的社會價值，網站與背后上千萬個設計者一衣帶水，不容半點閃失。

如今，在這個平臺上積聚了提供服務的1000多萬家創業企業，500多萬家購買服務的中小微企業。2015年，網站交易額達到75億元，網站估值超過110億元。接下來，朱明躍將與120座城市洽談，挑選36座城市進行落地，逐步建設線下實體園區，使豬八戒網成為線上線下結合起來的超級孵化器。

朱明躍計劃在三年時間內，孵化一萬家創意設計類小微企業。截至目前，豬八戒網已成功在南川、昆明、長沙、天津、長春、呼和浩特、烏魯木齊等城市落地。

朱明躍對采訪的記者表示，平臺的價值遠非商業數字可衡量，社會價值才是終極價值。“我希望豬八戒網以后能夠幫助更多的創業者、更多的中小企業成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