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拜
【摘 要】 文章概述了河西走廊民間祠廟的數量、類型統計,時空分布特點,探析影響明代河西走廊基層社會文化發展的因素:人口數量與民間信仰,統治者與民間信仰,社會經濟與民間信仰。闡述了明代甘肅民間信仰的社會影響:規范社會行為,繁榮地方經濟文化,耗費財物、規避現世。
【關鍵詞】 明代;河西走廊;民間信仰
一、明代甘肅民間祠廟數量與類型
明代甘肅民間信仰龐雜而繁盛,自古有“信巫尚鬼”之風。在對甘肅地區114部地方志的整理爬梳中,發現明代甘肅壇祠、廟宇、寺觀多達372所。其中慶陽府有21所,平涼府54所,鞏昌府95所,臨洮府38所,陜西行都司149所。隨著傳統宗教的泛民間化,明代民間信仰與傳統宗教的界限已十分淡化。因此,在統計民間信仰祠廟時,有必要將廟宇一并統計在內,這樣能全面、客觀地反映明代甘肅基層民眾的精神面貌與社會文化生活。
民間信仰多樣性、龐雜性的特點決定民間信仰的類型也是豐富多元的。根據明代甘肅民間神祗的特點,可將民間神祇歸納為圣賢型(關帝、霍去病、張騫、馮勝)、自然型(天、地、水)、鄉土型(十八湫神、李將軍祠(李光啟)、憫忠侯(王綱))、行業型(魯班、藥王、關帝)、釋道型(觀音、彌勒佛、玄帝、菩薩)五類。其中自然型祠廟48所,釋道型祠廟138所,圣賢型祠廟77所,行業型祠廟17所,鄉土型祠廟120所。
由于一些民間神祗兼有很多特性,他們之間的界限不一定十分嚴格,關羽也被賦予行業保護神的屬性,諸如皮箱業、煙業、理發業等行業都對其奉祀有加。制陶業,木工業在當地已有一定程度發展,這兩類行業與民眾的日常生活息息相關,所以受到當地民眾的重視。醫療性神靈反映出民眾渴求平安無患的心理。
鄉土型神祗中以地方鄉賢名宦居多。民眾的善惡觀決定其能否享受建祠立廟,受大家祭拜的待遇。同時官方的力量也發揮重要作用,對于建立名宦鄉賢祠,地方政府一般持肯定態度,意圖用宣揚“善”的舉動感化民眾。
在明代甘肅,湫神是鄉土型神祗中一種較為特殊的存在,明代平定甘肅后,龍神信仰在當地又被賦予新的內涵。顧頡剛在西北考察時發現:“臨潭(明洮州)十八鄉有十八龍神,其首曰‘常爺,即常遇春,其他亦明初將領。”[1]臨潭縣每年端陽節,各鄉青壯年抬著自己村寨的“龍王”,舉行盛大的迎神賽會,主要目的是祈求風調雨順,五谷豐登,亦有祭祀先祖、懷舊溫故的意思。“十八湫神”的形成是漢文化與洮岷文化融合的例證,洮州地區奉祀的龍神是神化了的歷史人物。是用洮岷文化去闡釋的一種地方信仰。
二、明代甘肅民間信仰體系的時空分布
明代甘肅祠廟顯現出廣泛分布但又相對集中的地域分布特點。整體而言,不論是軍管型政區的都司衛所,還是各府州縣,均有各類祠廟散布其中。從微觀來看,祠廟分布又體現出相對集中分布的特點。甘州與涼州分布最為密集,臨洮與鞏昌的信仰發展也十分繁盛,但又集中分布在蘭州、河州及鞏昌府的西南地區。蘭州為明代肅王封地,被明王朝重點經營,民間信仰發展十分興盛。河州為明代甘肅地方經濟發展中心之一,因此也成為祠廟集中分布之地。
在時間序列上,也表現出突出的差異性明前期修建祠廟246所,明中期創修祠廟184所,明后期創修祠廟168所。從宏觀來看,明代甘肅祠廟修建數目呈總體下滑趨勢,明前期到明后期下滑趨勢十分明顯,中期到后期下降趨勢放緩。其中陜西行都司是一個先降后升的過程。從長時段來考量,明前期創修祠廟最多,明中期其次,后期最少。雖然明代祠廟修建總體下滑,但明嘉靖及萬歷兩朝是祠廟修建的兩個高峰期。具體到明代甘肅信仰的發展態勢,則是經歷了一個總體下滑但其中又有兩次急劇回升的發展過程。
從微觀視角出發,落實到各個地區的具體表現為:前期以鞏昌府、臨洮府、與陜西行都司為主;中期平涼府的民間信仰發展迅猛,而臨洮府漸成式微,陜西行都司的祠廟在這一時期急劇回落,鞏昌府上升空間不大。明后期,陜西行都司祠廟修建呈現出井噴式發展態勢。
三、明代甘肅民間信仰發展的影響因素
馬克思主義哲學認為事物并不孤立存在,而與周圍其它事務產生普遍聯系。民間信仰發展同樣受多種因素的影響。包括地理環境、社會生活的差異以及地方文化體系。就明代甘肅而言,民間信仰發展主要與社會生態、人口多寡、社會經濟發展及政策導向相關。
1、人口數量與民間信仰
民間信仰祠廟數量與人口多寡有關。任何信仰,無論屬于何種宗教或是其它神祗,發展流傳的必要條件是信眾,沒有人關注的信仰是無法生存的。信眾是支持信仰的關鍵因素,在明代甘肅地區,人口越多,民間信仰的祭祀點就越多。明代萬歷《陜西通志》卷八《戶口》記載:“慶陽府口153134,平涼府口266061,鞏昌府口356897,臨洮府口159295”。鞏昌府與陜西行都司人口最多,均超過30萬,兩者無論戶數還是口數都幾乎倍于他府,下來依次為平涼府、臨洮府、慶陽府。結合上文各地民間祠廟數量,即陜西行都司131所,鞏昌府95所,平涼府53所,臨洮府38所,慶陽府21所,陜西都司18所。不難發現,祠廟數量與人口數量總體上存在正相關關系,即人口越多,祠廟數量越高。
2、統治者與民間信仰
統治者的態度對民間信仰發展具有風向標的作用。《禮記·祭法》中提出“法施于民則祀之,以死勤事則祀之,以勞定國則祀之,能御大災則祀之,能捍大患則祀之”的標準。[2]這就從理論上規定了哪些神靈可以列入正當祭祀的范圍。歷朝歷代根據這一標準來劃分“正統”與“淫祀”的界限,當民間信仰超出“正統”的范疇時,就會遭受來自國家權力的打壓與禁毀。事實上,民間信仰長時期都被視為“淫祀”而存在,但它卻在艱難的環境中越發的成長壯大,這與統治者個人對待民間信仰的態度有很大程度的關系。民間信仰盡管被排除在國家制度之外,但它們會抓住統治者“示好”的利好時期充分發展自己,這也是明代民間信仰發展的一個重要因素。
3、社會經濟與民間信仰
經濟發展對民間信仰的影響是多方面的,首先,就佛道兩家而言,他們更愿意將寺廟或道觀建在經濟發達,交通便利之地。因為香火是其主要收入來源之一,當地民眾殷富則會給他們帶來可觀的收入,利于自身發展。其次,民間信仰不同于官方祭祀有來自政府的財力支持,其信仰活動支出主要來源于民間募捐,信仰經濟發達之地,人民普遍殷富,在建立祠廟或參加信仰活動時能貢獻更大的力量,主要是財力的支持。最后,根據馬斯洛需求理論,當人們最基本的生理需求得道滿足時,才會更好地去追求情感和歸屬需求,進而達到自我實現的愿望。[3]對士紳階層而言,衣食無憂的他們一方面希望通過參加信仰活動來追求自身情感歸屬,另一方面很愿意通過信仰活動來實現成神成仙的愿望。
四、明代甘肅民間信仰的社會影響
民間信仰作為社會結構的重要組成部分,其發展既受到社會機制的限制與約束,同時又會對社會結構產生反饋作用。作為傳統文化的一部分,它對社會發展產生深遠影響的同時,又在各方面因素合力作用下形成獨特的文化體系。
1、規范社會行為
信仰在一定程度上也是民眾情感寄托的精神資源和維持社會機制的有力保障。是實現社會資源整合的手段之一具體到民間信仰上則表現為絕大多數神靈都具有賞善罰惡的功能,引導民眾向善去惡。在這些神靈的激勵與威懾下,民眾往往能夠去惡向善,因為這樣做才會獲得所畏的神靈庇護。如此,民間信仰配合官方祭祀的強力介入,地區的社會秩序往往得以構建并保持有效運轉。
2、繁榮地方經濟文化
信仰雖然屬于精神領域,但也有很高的社會現實價值。明代河西走廊經濟繁榮發展是諸多因素合力作用的結果,民間信仰的推動也是其中之一。其一,各種神祗祭祀活動促進了行業的發展和工藝的革新。其二,賽會的舉辦為各類商品流通和交易提供了平臺。除去崇祀功能,一場大型廟會其實也是一場匯集各方香客的商品交易會。明代甘肅城隍廟會非常壯觀,“四月初八日,士女咸赴佛寺、仙姑廟,焚香禮拜,食棗糕、角黍。”[4]除促進經濟發展之外,民間信仰對整合及繁榮社會文化也有一定的激勵作用。居住于共同生存空間的民眾,基于共同生活的需要確立了共同的神靈信仰,甘肅鎮番地區干旱少雨和戰亂頻發的現實,使得民眾形成了廣泛的雨神信仰和戰神信仰。因此民間信仰具有極強的文化整合功能。另外,信仰以及圍繞信仰產生的一系列祭拜活動本身就是一種特殊的文化現象,與教育、文學、藝術等也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促進了多種文化的共生發展。
3、耗費財物、規避現世
馬克思曾經指出宗教是人民的“精神鴉片。”[5]這是指宗教信仰使人們脫離現實,生活在自身意識所臆造出來的夢幻世界里。同時憑借這種幻想來自我安慰。當人們在現實中遭遇困境時往往從精神上尋求寄托,這種寄托有一定安撫人心的作用,但過于依賴這種臆造的精神世界顯然對現實生活有害無利。信仰通過超自然的力量幫助人們緩解心中的苦悶,但是同時也讓人們變得愚昧迷信,或者逃避現實,屈從于命運,只在幻想世界中尋求慰藉,而不敢面對現實,不敢與所謂的宿命抗爭。
五、結語
明代甘肅信仰體系的構建,與其特殊的地理環境、時代背景、文化體系有很大聯系。有明一代,甘肅民間信仰發展繁盛,受人口多寡、統治者態度、社會經濟與地理環境等因素影響,民間信仰發展的時空差異性十分凸顯。就時間序列而言,明前期民間信仰隨著社會經濟的恢復發展處于上升時期,明中期是民間信仰發展的高峰期,明后期發展滯緩。空間分布方面,民間信仰祠廟主要集中分布于蘭州、涼州、甘州與肅州等地方性經濟中心城市及其周圍,即沿河西走廊一線呈點狀集中分布。
總之,甘肅民間信仰在特定歷史背景、社會生態、文化結構等多方面因素合力塑造下形成了獨具特色的信仰文化特征。盡管隨著時間變遷,甘肅明代祠廟大都已經消失,但烙印在民眾記憶深處且歷代沿襲的信仰文化卻根深蒂固,影響猶存,并且以不同形式表現出來。通過對明代甘肅信仰體系信的研究,對于理解甘肅社會文化空間的形成和發展具有重要現實意義。
【注 釋】
[1] 顧頡剛.西北考察日記.甘肅人民出版社,2002.124.
[2] 禮記·禮運.阮元校刻.十三經注疏本.中華書局出版社,1957.1425.
[3] 馬斯洛.動機與人格.人民大學出版社,2007.40-69.
[4] (清)黃文煒.重修肅州新志.卷四.風俗.高臺縣志輯校.甘肅人民出版社,185.
[5] 馬克思,恩格斯.馬克思恩格斯全集.卷1,人民出版社,1956.586.
【參考文獻】
[1] 《明史》.中華書局,1974.
[2] 《明實錄》.民國二十九年據江蘇國學圖書館傳鈔本影印.
[3] (明)沈德符.萬歷野獲編.中華書局,1959.
[4] (加)卜正明.陳時龍譯.明代的社會與國家.商務印書館,2014.
[5] 烏丙安.中國民間信仰.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95.
[6] (清)張爾介:康熙《岷州志》八卷,康熙十九年抄本.
[7] 《禮記·禮運》,阮元校刻,十三經注疏本,中華書局出版社,1957.
[8] 謝樹森,謝廣恩著,鎮番遺事歷鑒,香港天馬圖書有限公司,2000.
【作者簡介】
彭 拜(1990.12-)男,土家族,湖南永順人,陜西師范大學西北研究院碩士,歷史地理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