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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寬是中國歷史上第一個留英博士,也是國內第一位受到系統西醫訓練的醫生。
1846年,香港。馬禮遜學堂校長塞繆爾·布朗決心做一件事情。因為健康問題,他與學生告別,準備回老家美國。在教室里,這位傳教士問眼前的數十位廣東農家子弟:我非常熱愛這所學校,希望帶走幾個學生,直至他們完成學業,有誰想跟我走?
來自廣東香山的農家子弟黃寬站了起來。在一百多年前的中國,告別父母鄉親,背井離鄉,坐5個多月的船,去一個全是“紅毛鬼”的地方讀書,聽起來委實不像什么好事情。
在那個班級里,與黃寬一起站起來的只有容閎、黃勝。若干年后,容閎成為“中國留學生之父”;黃勝則是中文報業先驅,創辦中國自辦的第一家印刷企業;黃寬成為中國第一位留英博士,他短暫的一生翻譯了34部醫學著作,將大量的醫學術語引入中文。至少對黃寬來說,這樣的命運,多少有些出乎意料。
那年頭,即便在英國,能獲得醫學博士者也是鳳毛麟角,黃寬完全可以憑這一手本事在倫敦過上優渥的生活,但他毫不猶豫地回了國。在香港,當地白人醫生早已習慣了視華人為助手,而黃寬在美國、英國讀書時,被當地家庭與師友平等相待。他在醫學院學業杰出,以第3名的成績畢業,卻不料回國后,反而得不到同等的承認。
他同樣無法適應滿清政府的官場習氣。一度,李鴻章請他北上擔任醫官,黃寬上任還不滿半年,就忍無可忍。他拒絕了所有優厚條件,回廣州重拾臨床和教學工作。
清朝末年,西醫在中國人心中,既神奇,又神秘莫測。這些“紅毛鬼”“大鼻子”把人的五臟六腑說切就切,還要解剖孩子的尸體,看起來實在恐怖。然而黃寬不一樣,他不是“紅毛鬼”,說的是廣東白話,又能像西醫那樣看病動手術,很快便聲名鵲起。那時候,他所在的醫院,每年能為2.6萬人診治。黃寬一生,幫3000多人取出了膀胱結石。
更深遠的影響,則是他參與籌建了中國第一所醫學院“南華醫學堂”。正是在這里,報國無門的他將自己的語言特長一點點融入了對醫療術語的翻譯中。他既是解剖學、生理學和外科的教師,還撰寫了一套教材,包括3年制的基礎理論與兩年的臨床實踐,并為學校建立了實驗室與標準間。
他在特殊的歷史節骨眼上,第一次打造了這個國家現代化的醫療培訓體系。
黃寬把生命貢獻給了廣州的病人與醫學教育。比起一同出國的同學容閎,這位同樣占據很多個“中國第一”的醫生卻沒有留下太多記錄——除了若干醫學論文。他沒有回憶過私人生活,也沒有子女,婚姻短暫,在大部分日子里,與姐姐的家人住在一起。
1878年,黃寬罹患項疽,卻碰上英國大使的夫人難產。盡管家人勸阻,他還是踏上了出診的路,最后大使夫人平安,他卻病發不治。去世的時候,還不滿50歲。
摘自《中國青年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