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希凡,一個曾經被毛澤東贊賞過的“小人物”。半個多世紀前,他憑借《〈紅樓夢簡論〉及其他》《評〈紅樓夢研究〉》兩篇檄文叱咤文藝批評界,攪動著那個時代中國文壇的風云起伏。
1956年,李希凡再次挑戰權威和先賢,就阿Q人物的“典型共名”說與何其芳展開了一場長達20年的“馬拉松長跑”式的論爭。
何其芳在《論阿Q》一文中把“阿Q精神勝利法”抽象成“古已有之”的“人類普通弱點之一種”,并舉例,愛哭的女孩就被叫作林黛玉;喜歡女孩子又被許多女孩子所喜歡,就被稱為賈寶玉,這是一種“典型共名”現象。
李希凡不同意這種說法,于是撰寫了《典型新論質疑》和《關于〈阿Q正傳〉》,批駁何其芳把典型人物的突出性格特征解釋為超越時代、社會、階級的某種抽象品質的“化身”,無法代表文學典型的社會意義、時代意義和思想意義。
后來,何其芳又撰文批駁李希凡的觀點,兩人就“典型共名”說展開激烈辯論。1956年秋,王蒙在《人民文學》發表小說《組織部新來的年輕人》。李希凡隨即在《文匯報》發表了一篇《評王蒙〈組織部新來的年輕人〉》,對王蒙小說中粗暴的教條主義提出異議。
不料,這次卻遭到毛澤東的尖銳批評。“毛主席批評我脫離群眾,一到報社就當起了婆婆,適宜回到學校邊教書邊研究。我于是趕緊給毛主席寫信,說自己不善言辭,不想去教書。那時我是有名的‘好戰分子,從不隱藏自己的觀點,也為此闖了不少禍端。”李希凡后來坦承,當年對王蒙小說的批評的確有失偏頗。
李希凡的良知在歷史劇《海瑞罷官》的風波中經受了考驗。
1965年11月10日,上海《文匯報》發表了姚文元的《評新編歷史劇〈海瑞罷官〉》。姚文元把《海瑞罷官》的“退田”“評冤獄”與1961年的“單干風”“翻案風”聯系起來,說《海瑞罷官》這出戲是在企圖恢復地主富農的罪惡統治,同無產階級專政對抗。
“姚文元文中所形容的激烈矛盾沖突,我既沒有從戲里讀懂,也沒有從社會現實中感受到,他在文中所講的歷史大背景,是我這個‘書呆子沒有認識到的。”李希凡說。但是,《評新編歷史劇〈海瑞罷官〉》卻被廣泛轉載,各大報刊也都在組織、發表批判《海瑞罷官》的文章。
眾所周知,姚文元的這篇文章是在江青授意下寫就的。而此前,江青曾找到李希凡,希望他完成此文。由于政治上的“愚鈍”,只顧秉持學者的良知和風骨,李希凡未能像姚文元那樣,寫出如此牽強地聯系現實階級斗爭的文章。
由于“不聽江青的話”,李希凡被說成是“黑線專政”下的“寵兒”,進了“牛棚”。“當時,我在《人民日報》做了十年編輯,出了七本書,我認為自己始終遵循馬克思主義和毛澤東思想評論作品和分析文學現象,現在卻成為‘黑線統治下的‘毒草,我想不通,卻又必須說服自己進行檢討。”
之后,“文革”爆發,李希凡兩進干校,進行勞動改造。在那段蹉跎歲月,他與時間賽跑,白天艱苦勞作,晚上在荒冷的小屋熬燈夜戰,寫出了《〈吶喊〉〈彷徨〉的思想與藝術》和《一個偉大尋求者的心聲》兩部研究魯迅的專著。
(摘自2016年5月12日《光明日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