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隨皮定均將軍的一天

孔祥云

1966年春天，我當時在九江日報社擔任攝影記者。有一天，報社領導分派我去修水一趟，說是有一個拍攝任務要我去完成，具體任務到了修水就知道了。當時九江通往修水的道路要繞道星子縣、德安縣到永修縣的張公渡，再到武寧縣、修水縣。我們走了整整一天，黃昏時才到修水縣城。到了修水后，我才知道第二天要跟隨地區劉振東專員到武寧縣去迎候從南昌回來的皮定均司令員。具體拍什么，聽專員和司令員的。

第二天早上，我坐上了劉專員的小車向武寧進發。在車上我才得知，此行是要去拍攝一個叫做“跡地更新”的林業發展項目。原來，赫赫有名的皮定均中將時任福州軍區副司令員，他帶領軍區機關的一些同志到修水縣搞社教，住在離縣城幾十里的赤江公社福聯大隊第五生產隊飼養員羅大爺家中。幾天前他到南昌去開會，車過武寧沿途看到不少地方森林無序砍伐，非常痛心。到南昌后，皮司令馬上用電話通知劉專員和武寧縣的同志，等他從南昌開完會回來的時候，在武寧縣召開一個現場會，他要親自講一講跡地更新的問題。于是就有了我們這次武寧之行。

大約在宋溪處，路旁停著車輛，一些人在山岡上等待。我們停車一問，這就是皮司令指定的現場會現場。山岡上的林木大約在兩三年前被砍伐了，現在只雜亂地長著一些小樹和荊棘，其間可以清楚地看到，不少被砍伐過后的樹蔸從根部長出的枝叢已經有一人高了。我剛想問問跡地更新應該怎么做，這時一輛北京吉普飛馳而來，在我們面前戛然停下。車上下來一個身材不高、其貌不揚、嘴唇厚厚、穿一身褪了色的軍裝、像個伙夫樣的中年人。不是在這樣的環境，誰能想象，這就是毛主席批示“皮旅有功，由少進中”的傳奇人物皮定均將軍！

皮司令一到，就立刻拉著劉專員穿過荊棘來到一棵樹蔸前。他接過一把柴刀，將樹蔸新長出來的枝條大部分砍掉，只留下兩根比較粗壯的枝條。在另一個樹蔸前，他也留下了一根比較粗壯的枝條。他說，留下的枝條就能吸收這個樹蔸的全部養分，長得就快，必要時還要進行培土等撫育措施，人工促進天然更新，這是森林跡地更新的一個重要方面。就這樣，在皮司令的示范下，這個現場會沒有宣布開始便開始了。一些帶了刀、鏟來的人，也都學著皮司令的樣子，對一些樹蔸新長的枝條叢進行了除萌。而后，我們就同皮司令一道來到武寧縣城開了個短會。皮司令在會上講話的大意是：前人栽樹，后人乘涼。不要以為武寧森林多，如果沒有即時做好跡地更新，森林就會消失。所謂跡地更新，就是要在有計劃的砍伐森林之后，即時采用人工植苗造林，或者在杉樹、桉樹等萌發力強的樹種砍伐后，通過對樹蔸培土、除萌等措施，使其盡快恢復成林。散會后，我們稍事休息，又跟著皮司令返回修水。

那時的公路高高低低，曲曲彎彎。但是皮司令的北京吉普卻跑得非常快，一會兒在山道上快速盤旋，一會兒在田畈中飛奔，幾個回合下來就把我們甩得老遠。我們有時爬上一個山岡，俯視前面的道路，偶爾能看到他的車子在前面揚起高高的灰塵，一轉彎又不見了。

正在遐想，我們的汽車突然停了下來。只見路旁有一幢老百姓的舊房，皮司令的北京吉普就停在大門前。原來，幾天前這戶農家有個危重的急診病人需要送到縣城醫院，當時這條路上的車子不多，他們攔了兩次車都沒有攔住。看到一輛小車飛馳而來，情急之下他們也不管車上坐的是什么人，就揮手將車子攔了下來。聽說是這樣的情況，皮司令二話沒說，立即用車將病人和家屬送到了縣醫院，使病人得到了及時的救治，轉危為安。今天從南昌返回，皮司令還特地停車進屋看望病人，令這一家老小感激萬分。皮司令看望過他們，一再叮囑要讓病人好好休養，便向他們揮揮手，一貓腰鉆進了汽車離開了。我來不及向這戶人家打聽這次攔車的細節，也立刻鉆進汽車追皮司令了。

接下來的行程還與前面一樣，我們的車與皮司令的車隔得越來越遠。大約到了下午四五點鐘，車已經過了太陽升公社（現在叫三都鎮），眼見離修水縣城越來越近，我想今天的行程大概要結束了，馬上可以到縣照相館去聯系借暗室沖膠卷的事。就在這時，大約到了廟嶺公社的一個田畈里，老遠就看見皮司令的車停在路邊，而人已經到了田畈中間，正在跟幾個農民交談，身旁還有一頭水牛。聽皮司令與農民的交談才得知，原來身邊這頭牛是用鐵絲穿的鼻子，牛鼻子已經被扯破，很難再使喚了。皮司令動情地說，他從6歲開始就在大別山深處給地主放牛，是穿著開襠褲在牛背上長大的放牛娃，深知牛是農民的寶貝。在山溝里耕牛為王，一般農民都是用竹子做的牛鼻栓，牛使喚起來很方便，也不至將牛鼻扯破。現在有個怪現象，這里有的農民不愛惜耕牛，不少地方隨便用鐵絲穿牛鼻。殊不知這樣很容易把牛鼻子扯破。他要把周圍的農民和基層干部都集中起來，現場講講牛鼻栓的問題。這不是又要開一個現場會嘛，這下可難壞了跟隨著的縣里的同志。怎么辦？大家只好分頭去找人。一會，便聚集了二三十個人，其中還有好幾個大隊干部和生產隊長。于是，在這塊田畈的一個比較寬敞的田埂上，皮司令又將牛鼻栓的問題講了一番，并說這件事在以后的社教工作團大會上還要再提及。

然后，他跟在場的人合影留念，之后便向大家揮揮手，一貓腰鉆進汽車離開了。我們趕回縣城已近黃昏，皮司令去哪里不得而知。我趕緊到縣照相館去沖膠卷，第二天要交稿。于是，便結束了跟隨皮定均將軍的一天

責任編輯 / 馬永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