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時光的路口張望

顧鈺

夕陽灑滿庭院，三伯坐在老槐樹下整理著從倉庫里翻出來的雜物。走近一看，原來他正對著地上的幾本舊書發呆。

“三伯，想什么呢？”

“哦，鈺兒啊，收拾你三哥小時候的書呢！本想留著，后來收廢品的一來，你嫂子見沒用，就囫圇著給賣了。沒想到還落下幾本，也算留個紀念呀……”說話間，三伯用手指蘸了下口水，又翻開了一頁。紙早已發霉泛黃，幾度寒暑，濕了又干，翻起來倒還哧啦有聲。三伯瞇著眼看著書頁，臉上浮現出難以言述的悲喜莫辨的神情。

“唉，說起這讀書，現在學的東西都快成天文了，真煩人！”我隨手掇來一張小板凳，一屁股坐下，繼續發起牢騷，“我都快學瘋了。老師講課那叫個神速，上課稍微走會兒神，回過頭就到了下一個世紀，都不懂老師那么趕時間要去哪里忙，還不是回頭復習時又多炒幾遍冷飯？不過媽媽說，考得好，過年就給我買個平板，呵呵……”說到這兒，我不由得陷入了遐思，蹙起的眉頭舒展成一副萌態。

“你現在好啊，才初二。可惜了你不成器的三哥，終還是走了我出賣力氣的老路啊……像我那會兒，是要跟著爹娘做事的。日子苦，沒法子，考試前還復習個頭？全部下地干活！其實那會兒我的成績開始還是不錯的，只是后來一直干活干活，成績也就下去了。你奶奶叫我留級……怕丑啊……初中沒上就回家了……”

“那在家多無聊啊！又沒東西吃，又沒網上，連電視都沒得看，還不整天抓狂呢？”

“我們哪有你們的好命！那時還沒分田，回家就在隊里做工分。家里兄弟姊妹多，不做，哪有飯吃？”三伯吸了口煙，一聲嘆息，“你奶奶心疼我們，好不容易攢點面粉，過節時給我們烙小餅吃。幾個孩子分啊，一人一點點。記得你四姨小時候不舍得吃，把餅放在一旁寫作業，被狗叼了去，她哭了好久，幾天都悶悶不樂呢！我當時幫她追那野狗，一直追到村口。可惜，早被那畜生吃完了。現在的孩子，唉……”三伯又嘆了口氣，把書疊到一旁，繼續收拾。

我不知該說什么，想起奶奶給自己烙過的餅，雖然看起來像披薩，但實際味道一半都不及的。四姨那種名校畢業的精致女人，吃飯從來都在高級餐廳，過去竟為那種餅難過許久？

“鈺兒，怎么不說話？你們現在多幸福啊，可以安心讀書，什么都不用做，將來的生活也比我們這輩兒的人不知強上多少啊！”

“唉，三伯，你不知道，我們也是壓力山大啊！我倒羨慕你們那會兒：雖然做事苦了點，但上學沒現在這么難;要是有幸考上了，那可是‘鯉魚跳龍門’啊！不像我們，滿地都是大學生，街上一做餛飩的，還博士呢。現在大學生工作多難找啊！嗨，說起來都是淚呀……”

是的，如今生活是不用愁了，但生活在一個高壓鍋里，不又是一場新的挑戰嗎？可挑戰也得挺住，未來是否快樂雖不可知，但活不出當下，未來落在苦海中，那是一定的！

（指導老師：王俊杰）

★老師點評

這是一篇頗有戲劇風味的學生習作，幾段貌似無心的對話組接成一段信息豐富的生活故事，流露出諸多復雜的情緒：有長者對兩代人錯失讀書時光的追悔，有晚輩對苦悶讀書現狀的怨懟。看似沖突的對比，經過對話、神態、心理描寫的穿插糅合，趨于一個統一的主題：讀書從來就是苦中求樂、先苦后樂的事。雖然讀書之于每代人的苦樂形態各有差異，但讀書少年枉過當下，則“未來落在苦海中，那是一定的”。這個富有價值的溫良提醒，在這段猶如舞臺對白的故事里水到渠成，也讓這幕生活話劇更增添了一股耐人尋味的悲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