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那些夏天無關(guān)

北方

[1]

似乎是在看一本書，突然就哭了。

5分鐘前我還告訴自己要克制住，然而腦海里那個灑滿了路燈的熹微光亮的街角，卻在腦海里越發(fā)地清晰，怎么也不肯落幕。那個街角實在過于清晰，我甚至錯覺自己蹲在那里，頭頂是一片巨大的寂靜。

那個街角里，我手里握著手機，蹲在角落里微笑著，幸福又心酸地安慰你。

[2]

在外人面前堅強得無懈可擊，而晚上貓在被窩里偷偷地哭的那種人，就是你。

這樣艱難的堅強，若是我，我寧可不要。可我畢竟不是你，不能替你做抉擇，你畢竟是老師眼中獨一無二的星，必須足夠堅強，足夠完美。

自己一個人背負著“聰明”“學(xué)霸”的光環(huán)，深夜里一邊流鼻血一邊做卷子;被無數(shù)男生告白仍要保持微笑，因為害怕他們傷心不肯直接拒絕，最后卻被其他女生說是享受著喜歡的感覺的心機婊;在喜歡的男生打籃球時，不能如同其他女生一樣握著礦泉水瓶在一旁等待，只是坐在教室里偷偷看幾眼;平時參加英文演講比賽輕輕松松獲得很多獎項，背地里卻聽英文磁帶聽到在深夜里痛哭……

都是一些小事，可是這樣的你，沒有犯錯，卻是比犯了錯更可憐的。

最重要的是，旁人都不知道，他們以為你天生便是被上帝眷顧的，他們以為你的少女心、你的青春，和別人的不一樣。

[3]

是怎么樣出現(xiàn)在你生命里的呢？

我也忘了。總之不知不覺就發(fā)現(xiàn)，這是一個可憐的女孩，于是安慰了你一句，你因為常年沒聽過安慰的句子，便濕了眼眶。之后我們的感情就算是迅速生長起來了，不僅是在安慰的單方面，而是用愛的光融合進瑣碎的生活里，處處都是彼此的痕跡。

算是不可分割的朋友，把時光裁剪成最美的蜻蜓，放到彼此的肩上。習(xí)慣了在操場上打完羽毛球后由你給我整理衣領(lǐng);習(xí)慣了在你考得好的時候?qū)δ闾裘甲ＹR;習(xí)慣了我被連退5篇稿時你說一句“我挺你”;習(xí)慣了在你受委屈時，給你一個用力又認真的擁抱。

可是小鹿飲過溪水會離去，蜻蜓也終究落地。夏天會過去，時光不曾心軟。

[4]

那個高二的夏天，你沒日沒夜地學(xué)，但最后還是只考了全校第三。老師家長都對你要求嚴格，一遍又一遍地問你是不是過于貪玩。明明沒有的事，明明那么努力了，卻被如此拷問，你當然委屈。被老師家長批評，是誰都害怕的事。

你站在我面前，眼睛比兔子的都紅，你胡亂地抹著眼淚，說，我特別累。

也是高二，應(yīng)該是元旦聯(lián)歡晚會上，在同學(xué)眼中從來都只會學(xué)習(xí)的你，跳了一支流行舞蹈。你在眾目下翥鳳翔鸞，最后老師也被驚艷到，主持晚會的男生呆愣了許久。你勾起嘴角笑了。這是你少有的開心時刻，笑得如同一個得到了糖果的小乞丐一樣簡單而可憐。

跳舞是你的愛好，可是跳舞在你爸媽眼里不容易有前途，所以盡管十分有天賦，也只能遠遠望著那些舞者。你說你羨慕我可以寫稿，做自己喜歡的事，我只好寬慰你說，空閑的時候多加練習(xí)，大學(xué)以后會自由很多吧。

高三時，誰都一樣沒日沒夜地做卷子，而你比別人都拼，也更累。接到你的電話時，我準備睡了，卻聽見你聲線顫抖地說：“我剛才突然有一瞬間看不見了。”我焦急地起來，在電話這邊吼你，粗魯?shù)孛钅懔⒖趟X。從那天后，每天晚上你都要把電話撥通了，把電話放在身邊才敢熬夜學(xué)習(xí)。

你說最欣慰的是，高三沒有高考體育加試。初三時要進行體育中考加試，這是許多女生的夢魘。青春里的感情本就容易被擴大，加上人心惶惶的氣氛，你居然私底下被嚇哭了，那一聲槍響，我不知道，你腦子里想的居然是我。跑完后，你給我打電話，你在電話那一頭號啕大哭，可以說是瘋狂。三年的委屈，跟著眼淚一起嘩啦嘩啦流了出來，毫不掩飾。

而第二天陽光略碎，你出來見我，又是那么完美的女神。

若你在外面永遠那么完美，而只在我面前哭，那么我是何其幸運。其實，許多人都是如此吧，人前一個樣子，長夜當中貓在被窩里，都忍不住可憐自己。幸運的是，你不必再躲在被窩里哭，你可以抱著我。

[5]

后來呢？

后來，我陪你走過了兵荒馬亂的高三，卻沒來得及跟你好好告別。高考結(jié)束后，我們沒怎么再聯(lián)系。你在外打工鍛煉自己，連個給自己矯情的時間都沒有。

你又怎么知道，一旦想到你每天一個人笑也一個人哭，我心里多么不是滋味。既然時光殘忍，那么我還是不要再打擾你。我想我可以把曾經(jīng)的夏天裝進相框里，捧著它在時光中靜靜地笑，就如同一切未曾變。

你遲早會離開我的吧。

可是那天卻猝不及防接到你的電話。你帶著鄙夷的口氣說話，一上來便說遇見個人渣。是因為有個男生向你表白，可是前一天他還在和另一個女生熱吻，被人甩了就來找你。我激動地說，叫什么名字啊，住哪啊，你噗嗤笑了：“就你那小身板，能打過誰？”

我想想也蠻有道理，于是也開始傻笑。

“你可不要和那種人在一起。”

“就是啊，你以為我沒長眼睛。”說完這一句，你停頓了好長時間，“要在一起也要找和你一樣體貼的。”

什么東西，都會變質(zhì)。感情也一樣。

愛情或者友情，也可以沒有區(qū)別。

[6]

幾滴眼淚落下來，書上洇開了大片大片的水漬。

還記得那一天，陽光明媚，你的聲音很甜：“我就賴上你了，就要在你面前哭，別想嫌棄我。”從那一天起，我的心里就亮起了亙古不滅的暖黃色燈光，且落下了永恒的雨。

夏天一個又一個地過，但我仍在。

掌燈的人在滂沱大雨中未看見天晴，那么他將在記憶的溫度里，倔強地等。

編輯/王語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