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的驚喜

楊千尋

我出生在一個潮濕的雨天。我蜷縮在濕乎乎的麥垛里，涼風呼呼地吹，媽媽緊緊地把我們兄弟姐妹護在身下。

我們天生就是流浪狗。我出生后沒幾天，我的兄弟姐妹相繼夭折，只剩下我和媽媽相依為命。

媽媽已不再年輕了，面對一個個孩子的離去，她總是一個人呆呆地趴著，很久很久。然后，她溫柔地望著我，說我是上天賜給她的驚喜。

打狗人拿著棍棒，驅趕著一條條流浪狗。我和媽媽只好離開這暫時的落腳點，踏上旅途。

旅途是艱難的。很難找到食物，還有許多討厭的小孩子，總是往我們身上扔磚頭。每當找到一點兒發潮的餅干或者一點兒骨頭，媽媽總是遞給我：“吃吧，我的驚喜。我餓著點兒沒事，你還小呢。”

我們穿過狹窄的胡同，躍過臭烘烘的垃圾堆，在泥地上奔跑。我時常淘氣和抱怨，而媽媽只是悄悄嘆著氣，轉過身又溫柔地望著我。

睡覺的時候，媽媽總是在我跟前蹲著，守著。夜里，一顆星也看不到。我聽到了打狗人的叫嚷聲。媽媽豎起耳朵，驚恐地說：“我的驚喜，快跑。我去把他們引開。”說完，媽媽來不及看我一眼，就迎著那些聲音跑過去了。

我哭了，撒開腿往相反的方向跑。

不遠處，我聽到了媽媽的大叫與呻吟。這時，我突然感到一直以來我只會從媽媽身上索取——媽媽給了我溫暖，給了我僅有的食物。剛才，我怎么可以心安理得地逃跑呢？這樣的我，怎么算是媽媽的驚喜呢？如大夢初醒般，我又哭了。

哭著，跑著，我似乎進了一片森林。慌亂地穿梭中，我看到了一只小貓。他那么小，還不會爬呢。

我下定決心，走近了他。我依靠著他，幫他取暖，又找了幾個果子喂他。就在那時，我突然學會了找食物，學會了講故事，學會了給予。

我叫他小驚喜。

我做得并不夠好，但小驚喜很快樂。他像我小時候一樣頑皮，四處亂跑，故意和我捉迷藏。雖然我們不是同類，但我們相處得那么融洽。日子一天天過去，我們還認識了幾個經常來這里的小動物。

直到我漸漸地發現，小驚喜不是貓，而是虎。他越長越大，有時不再那么聽我的話了。他愛上了吃肉，目光有時很兇，小動物們都很怕他。我嚴肅地對他說：“你不要老是逞兇，他們是你的朋友。”小驚喜似聽非聽，一直用不屑的眼光看著我。

直到有一天，獵人來了。我們開始逃跑。小驚喜不見了。我找了他很久，在一個陷阱里發現了他。我毫不猶豫地跳下去，捕獸夾咬住了我的腿，我一聲也沒吭。

“小驚喜，來，你踩著我的背跳上去。”我碰了碰他的頭。

“媽媽，對不起……”小驚喜嗚咽著。

“去吧，你能行。”我俯下身。

獵人的腳步聲近了，小驚喜踩上我的背，跳了上去。

“媽媽我愛你，我愛這片森林。媽媽，我忘了說，你也是我的驚喜。”

小驚喜的聲音越來越遠，終于聽不到了。我靜靜地閉上了眼。今晚的星星，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