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熊老師的懲罰

孫君飛

聽說，大熊老師會很多魔法，且很擅長懲罰自己的學生，他的懲罰常常與眾不同。當媽媽領著我走進大熊老師的班級時，我心里簡直不安極了。像我這樣淘氣、常犯錯誤的小狐貍，會不會被他變成一只永遠為別人歌唱的蟈蟈呢？

很快，我知道了，大熊老師確實太會懲罰學生了，但他從來不使用魔法，而且，他的懲罰并不總是叫人緊張和害怕。

我受到的第一次懲罰是這樣的——

那天，雨下得很大。我打著雨傘，一路奔跑著來到教室門口。還好，再晚一分鐘，就會遲到。大熊老師卻有些不滿意，不過，仍微笑著說：“阿貍同學，請收起你的雨傘，讓我看一看。呣！你把你的紅裙子照顧得很好，上面一點兒雨水也沒有。可是，你對你的鞋子就太不友好了，把它們弄得又濕又臟的。難道，身為一個未來的魔法師，就不用照看自己的鞋子了嗎？”

我不由得面紅耳赤。

“我看過天氣預報，放學時還會下雨。”大熊老師突然高聲說，不禁嚇我一跳，“因此，我懲罰你在這節課上為你的鞋子做兩把小雨傘。注意，是兩把，左腳的鞋子要有一把，右邊的鞋子同樣要有一把。這樣一來，你就是今天魔法小學里唯一在雨天撐三把傘的同學，肯定會讓人印象深刻的。不過，我提醒你，一定不能使用魔法，而要像普通學生那樣純手工制作小雨傘，‘穿’到腳上時還要牢固、舒服。”

我的動手能力原本有些差，這下可好，大熊老師懲罰我純手工制作出兩把小雨傘，我自己也不愿意敷衍——在鞋子上撐開兩把小雨傘讓人看，必須漂亮得像兩朵花才成——由此可知，我這節課上得多么辛苦！好在，下課時，我終于獨立完成了兩把草綠色的小雨傘。當我把它們“穿”到左右鞋子上，就立刻贏得了同學們的一片叫好聲。大熊老師也笑瞇瞇地提醒我說：“聽！你的汗珠滴落在這兩把小雨傘的傘面上，就像青蛙在敲荷葉做的架子鼓，說有多好聽，就有多好聽！”

大熊老師，你這是在寫詩，還是在表揚我？

我不再暗暗地生大熊老師的氣。穿著“雨傘鞋”，走在雨簾中，聽到“快看那個小狐貍，她多會穿，多會玩！那是我見過的最漂亮的‘雨傘鞋’”的議論時，我心里感到好輕松，好自豪。

接下來的日子，我逐漸見識了大熊老師各種各樣讓人難忘的懲罰，也習慣了他的“熊氏懲罰”，有時候甚至覺得犯錯誤竟也是美麗的。

我的同桌金絲猴同學喜歡右，討厭左。大熊老師讓他向左轉時，他每次都向右轉，還解釋說“不小心把‘左’給弄丟了”。大熊老師既不氣，也不惱，彎腰在操場旁邊的花池里采下一朵深黃色的麥稈菊，說這種花象征著永恒的記憶，會幫助金絲猴同學將丟失的“左”給召喚回來。大熊老師一邊說著，一邊摘掉麥稈菊右邊的花瓣，只留下左邊的花瓣，然后輕輕地插到金絲猴同學的左耳朵上，要求金絲猴同學連續佩戴21天。

其實，金絲猴同學最討厭佩戴花朵了。他認為自己已經足夠英俊帥氣，在耳朵上斜插一朵女生氣的花確實夠傻的。于是，他跟大熊老師商量說：“能不能將麥稈菊換成金鈴鐺，系到我的左腳踝上？這樣，同樣可以起到提醒記憶的作用。”

大熊老師沒有答應，說他還有一個要求：“在這21天里，金絲猴同學，你必須讓麥稈菊保持新鮮，不能再掉落任何一片花瓣。當然，在全班同學中，你可以第一個去攀登學校后面的凈水山，山頂的任何一滴凈水都可以讓你的記憶之花保持21天的新鮮度。”

金絲猴同學聽后，顯得既著急又憂愁：抵達凈水山山頂，可是需要攀完一萬多級臺階才會成功的呀！

21天后，金絲猴同學將那枝“完好無損”的麥稈菊交給了大熊老師。

大熊老師一直默默地微笑著，并沒有詢問金絲猴同學是怎樣攀登到凈水山的山頂上去取水的，而是突然喊了一聲：“向左轉！”而這一次，金絲猴同學終于轉對了，并且，他以后也沒有再轉錯過。

大熊老師還懲罰過野狗同學。野狗同學在課堂上實在太愛亂說亂動了，沒有一個人愿意跟他坐同桌。

大熊老師讓野狗同學面對一支麥克風滔滔不絕地講上一小時的話，什么話都可以，包括漂亮話、謊話、大實話和真心話。可是，等野狗同學張開嘴巴講話時，好端端的麥克風里怎么也傳不出聲音。我們后來才知道，野狗同學當時突然失了音，連啞巴那種含混不清的“嗚嗚啦啦”聲都發不出。難道是他心情太緊張了？還是——狡黠的野狗同學假裝自己突然失了音？

“熊氏懲罰”還能繼續嗎？

大熊老師想了想，說：“那么，現在只能請麥克風代替野狗同學講話了，而且還要委屈、勞駕一下野狗同學，請他如麥克風一樣一動不動地站立一小時，如麥克風一樣出色地轉換并播放出原本屬于自己的聲音。”

那是多么奇妙而有趣的一幕啊！野狗同學雖然越到后來越堅持不住，但還是一直緊閉著嘴巴，竭力不讓自己晃動得太顯眼。那支麥克風卻一直在代替野狗同學講話，不但聲音十分相似，而且講話的內容也是同學們都熟悉的——要么是野狗同學曾經說過的漂亮話，要么是他拿來騙人的謊話，還有他在背后亂議論人的一些壞話，卻沒有一句大實話和真心話。這時候，即使野狗同學被準許自由活動，他也無心動一動手腳，反而站立得更加端正，更像一支沒有任何動作的麥克風。不過，誰都看得出來，野狗同學跟麥克風產生了共鳴，那些叫人或臉紅或莞爾的話不停地在他的胸膛里振動著，讓他覺得難受，也讓他感到羞愧。

還沒有振動和轟響到一小時，野狗同學就“繳械投降”了。他先向一些同學說了“對不起”，又向大熊老師認了錯，保證自己以后不再亂說亂動，要好好學習，虛心求教，將來當一個好的魔法師。那些同學馬上原諒了他，大熊老師也微笑著請他坐下。

后來，有同學問野狗同學：“大熊老師在懲罰你時，是不是暗中使用了魔法？”野狗同學堅定地搖搖頭，說：“當時的一切都是真的。”誰知道呢？大熊老師想使用魔法，誰也擋不住，是不是？

大熊老師這么擅長懲罰學生，在魔法小學里自然也引起了一些爭議。有的老師就到校長那里說：“既然擅長懲罰學生，就說明他管理班級不怎么樣；再說了，他怎么就不嘗試做一個擅長表揚學生的老師呢？好孩子是夸出來的，而不是罰出來的。再稀奇古怪的懲罰，畢竟還是懲罰……總之，大熊老師太古怪，他對學生、對學校的影響暫時還不好估量。”

我最后一次接受大熊老師的懲罰是在一個夜晚——其實也說不上是懲罰吧。

當時，我在學校的樓頂上用望遠鏡觀察天文學家新發現的一顆行星。大熊老師緩緩地走過來，問：“你這么認真地觀察星星，有什么收獲嗎？”

我便報上一大堆數字，其中有個數字還是我自己計算出來的。

他哈哈一笑，又問：“你這樣觀察星星，得到過星星的同意嗎？現在，我要求你放下望遠鏡，只用自己的眼睛去看星星，還要忘掉那些數字，忘掉‘星星是一種發光石’的說法。”

今晚的大熊老師多奇怪啊，在課堂上，他不是希望我們在觀察事物時要認真、準確嗎？我只好默默地放下望遠鏡，立刻發現我已經找不到那顆新行星了，我只看見：夜空是那么幽藍，充滿幻想；點點繁星是那么美麗，充滿神秘。

沒想到，從第二天上課起，我們就再也沒有見過大熊老師，代替他的果真是一個擅長表揚學生的老師。新老師動不動就說“你日后必將成為一名偉大的魔法師”，同學們卻過了很長時間才適應這個外號叫“湯匙嘴”的黑臉琵鷺老師。

親愛的大熊老師，你到底去了哪里？我又一次“穿”上那兩把草綠色的“雨傘鞋”，緩緩地走進雨簾中，心里深處忍不住發出了一聲呼喚。

剛坐下，金絲猴同學就跟我耳語：“阿貍，你知道嗎？有人說，校長先生懲罰我們的大熊老師到一個大黑洞里冬眠去了……”

我急忙問：“那么，春天一來，我們還會見到大熊老師嗎？”

“誰知道呢？”金絲猴同學嘆息一聲，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