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子墨
除夕,老人一大早就開始忙活:曬床單被子,洗菜,擇菜,殺雞煮魚……孩子們快回來啦!一想到這兒,他立馬來了精神。
老人身體硬朗,老伴去得早,留下四個孩子,他獨自將他們撫養(yǎng)長大。孩子們在外面打拼,老人單身十幾年,獨自忙活來忙活去,也不歇歇。他不敢歇,怕一歇精神就垮了,他唯一的期盼就是孩子們回家陪他嘮嘮嗑。
擇菜的功夫,他坐在板凳上,掐指一算,一家人也將近一年沒一起吃個飯嘍!他迎著風,伸長脖子看著門口的青石路。伴隨著一陣痛苦的咳嗽聲,他的脖子猛扯下去,肩膀顫顫地抖動著。哎,真是老了,弱不禁風啊!可一想到孩子們都帶著妻兒馬上回來了,他一樂,想站起來到門口看看,可腰又直不起來了,硬是僵在了凳子上,費盡力氣呻吟著,好一會才回過神來,慢悠悠地,扶著墻站了起來,滿頭灰發(fā)在風中無力地掙扎,混著他的哀嘆:“老了,不中用了!”
臨近黃昏,小女兒回來了。帶了一堆年貨,親昵地喊了聲“爸”,就直喊累,溜進了房間。三個兒子也如此,硬生生地用小山高的禮物擋住了老人滿肚子的話。“爺爺,我餓!”兩個小孫子的呼喊又給予了他動力,小跑著走進了廚房,開始了鍋碗瓢盆的交響。雖然只有他一人忙碌,他呢,卻勁頭十足,一邊炒菜一邊哼起了小曲兒。
乘著煲湯的間隙,他端著水果走進客廳,孩子們談笑風生,嘻嘻哈哈,氣氛很融洽。兩個小孫子相互追著鬧著,屋子里洋溢著一片生機。他輕輕走過去,看著孩子們,放下盤子,幾次想插入話題,卻總被打岔。小女兒嗔怪道:“爸,飯好了嗎?我餓!”于是要說的話題硬生生變成了“快了快了”,接著落寞地走了出來。
“飯好啦!”老人高聲一吼,卻又劇烈咳嗽起來。小孫子溜進來,他剛想伸手抱抱,二兒媳婦卻橫插兩只手,硬生生抱走了,怕他把病傳染給孩子。他“嘿嘿”地賠著笑,不好意思地搓著積滿污垢和老繭的手。
餐桌上,個個吃得津津有味,老人還為自己倒了杯酒。老人小抿一口,開始說起了那些陳芝麻爛谷子的事兒,講得眉飛色舞,唾沫橫飛,那枯樹皮般的臉上,甚至興奮得涌出了紅暈。他習慣性地點燃一支土煙,兩個媳婦兒立馬帶著孩子走了。也許是醉了,又或者真的老了,他竟毫不在意。
大吸一口煙,閉著雙眼,叨叨著他憋了一肚子的話,“你媽走得早啊,扔下了我一個人。整天瞎忙活,也折騰不出啥來,眼瞅著你們大了,成家了,我也老了……”可他的兒子們哪想聽這些,老大、老二做了個手勢悄悄走了,只留下老三低頭玩著手機。
說著說著,他沉默了,似乎也回憶起那些孤獨難挨的日子,然后猛地灌下了杯中之酒,再睜開眼時,竟是濁淚滿眼。
朦朧中,他瞅見三兒子站了起來,淡淡地說了句:“爸,您慢慢吃,我飽了。”然后轉(zhuǎn)身走人。
老人驚異地望著杯盤狼藉的桌子,空空的椅子,張了張枯澀的嘴唇,喉結(jié)上下滑動了一下,似乎還有話說……
(指導(dǎo)教師:樊智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