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荒田
走得最急的都是最美的時光
☉劉荒田

為了任務、業績、時限、約會疲于奔命的人,誰不希望逃出“趕”的如來佛之掌?除非你愛鬧鐘多于自然醒。
然而,這僅僅是一方面。引發我的反向思考的,是席慕蓉的名詩《為什么》,它的結尾是:“在長長的一生里為什么/歡樂總是乍現就凋落/走得最急的都是最美的時光”。眨眼間韶光不再,乃是千古不易的終極之嘆;同時,你總得承認,下得“花須連夜發,莫待曉風吹”的詔命,令后苑百花一夜之內全部盛開的,恐怕只有武則天。時光的流速,節令的嬗遞,誰能控馭?
可有過干柴烈火的戀愛?為了奔赴約會,恨不得縮萬里為一寸,你跋山涉水,廢寢忘食,只為了見上一面,溫存片刻。你和愛人相擁時,可抱怨過關山阻隔,磨破的鞋底?可曾在除夕夜晚,為了看到家屋窗欞上溫暖的燈,趕上團圓飯,風雨兼程?幼兒園快放學了,你下了車,往校門飛奔,在校門前等候的孩子看到你,大聲叫著,展開雙臂撲來,你依然喘氣不贏,卻一把舉起寶貝。
你也許怪我盡揀好聽的說,忽略職場上壓力山大的“趕”。是的,沒有毫無壓力的工作,一如不存在天鵝絨般光滑的命途,一如船身不能缺壓倉物。然而,只要你從暫時的得失跳開,便理解“走得最急”的節奏,是生命力充盈的表征。事業的華彩樂段,人生成就的頂峰,豈在衣錦還鄉,花天酒地?不正在千山萬水尋覓后的發現,九死一生搏斗后的勝利,千辛萬苦之后的成功,殫精竭慮之后的圓融?但又不止于此,單是緊張、亢奮所激發出的潛能、創造力和想象力,就教你在衰頹晚境懷戀不已,我還沒提到,急如星火之后的松弛——把腳擱在辦公桌上,來一瓶冰鎮啤酒。
總而言之,“急”出來的時光,充滿詩的張力,是人生中最美好的章節。不必惋惜其消逝,為生命力的酣暢飛揚而贊嘆即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