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山頂上揮舞彩旗的人

曹春雷

幾乎每天早晨我都能看到她，在山頂上。

城北有座山，不高，海拔也就是三百多米吧，四十來分鐘就能爬到頂。只要不刮大風、下大雨，每天我都要去爬山。每次我爬到山頂時，就看到她已經在那里了。她的背有些佝僂，頭發花白，年齡有多大，六十多？七十多？猜不準。

山頂上有個平臺，很寬闊。早晨來這里晨練的人很多。有打太極拳的，有靜坐的，有散步的，還有跳舞的。這些她都不做，只是一個人站在平臺邊上一處高的巖石上，面對著山下，揮舞著一面彩旗。彩旗有時是紅的，有時是黃的，有時是綠的。

我從沒見她在山頂上做過別的。她總是站在那里，靜默著，面向山下，緩緩地揮動彩旗，翻來覆去，神情專注，仿佛在做著什么重大的事情。揮舞彩旗，也是鍛煉嗎？這是我第一次見這種鍛煉方式。

順著她的目光看下去，山下是一處看守所，很遠，但能模糊地看到院內走動的人影。她是在朝看守所揮舞彩旗？

猜不透。

一天又一天。每天早晨，她總是站在那塊兒巖石上，揮舞手中的彩旗，固定的姿勢，同樣的神情。她把自己站成了山頂上一道不變的風景。

有一天下著毛毛雨，我還是堅持去爬山，上山的人明顯少了。沒想到我到了山頂上，仍然看到了她——她還是站在那里，還在揮著彩旗。

那天我下山時，經過兩位大媽身邊，聽到了她們的談話。其中一位嘆了口氣，說，她天天早晨都在山頂上揮旗，一天都不落。另一位接話說，是啊，自她兒子因為和人打架進了看守所，她天天都來山頂。唉，這就是做母親的心啊。

原來，是這樣。

不知道她的兒子每天早晨，是否能看到這山頂上揮舞的彩旗，彩旗下站立著的他的白發的母親？又知不知道母親揮舞的其實是她的心？

（編輯 欣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