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曉鵬
花無百日紅。
隨著2016年上半年各大城市和各省份的經濟數據的公布,中國城市經濟發展的密碼正在發生著顛覆性的變化。
21個城市經濟發展倒退,究竟為什么?怎樣才能堪稱國家戰略下的幸運兒?誰是中國經濟發展的新未來?煤炭城市一片蕭條,為何一個小城一枝獨秀?
通過上述四個問題的解釋與分析,我們似乎就能夠勾勒出中國各地區未來的經濟命運。
2016年上半年各大城市和各省份的經濟數據可以說是冰火兩重天。名義GDP最快的是廣西欽州,增速超過20%;最糟糕的甘肅嘉峪關市,名義GDP增速竟然是-31%。
而且,在能找到數據的280個地級以上城市中,2016年上半年GDP增長為負數的竟然有21個之多。分別是:
山東:德州,-1.91%;東營,-2.2%。
東北地區:鞍山,-4.27%;大慶,-14.01%;錦州,-6.44%;本溪,-1.64%;葫蘆島,-0.53%;雞西,-2.3%;鐵嶺,-0.29%;阜新,-17%。
山西:榆林,-11.21%;臨汾,-0.88%;朔州,-6.07%;陽泉,-2.45%。
陜西:渭南,-1.55%;延安,-12.44%;銅川,-5.34%。
西北地區:烏海,-5.09%;吐魯番,-4.2%;嘉峪關,-31%;金昌,-11.79%。
這些負增長的城市有一個共同特點:都是資源型或資源粗加工城市。
朔州、陽泉、榆林、渭南、雞西、烏海、鐵嶺、阜新、臨汾、銅川、吐魯番都是以煤炭為經濟支柱;大慶、錦州和東營的經濟支柱主要是石油;葫蘆島主要是煉油、鞍山是鋼鐵、嘉峪關市是初級的鐵合金冶煉、金昌市是有色金屬。
資源型城市密集出現負增長,主要就是這一輪供給側改革的“去產能”沖擊的結果。這可以說也是一種“新常態”。
這種新常態,就是中國的經濟增速放緩,同時產業結構升級——創新驅動逐步取代投資拉動,大規模的“鐵公基”(鐵路、公路、其他基礎設施)建設減速了——對煤炭鋼鐵這些資源型產品的需求下降——簡單的資源開采和粗加工的產業結構肯定就不行了。
將來這一批城市的變革轉型,可能會成為從中央到地方各個決策層需要處理的一大問題。
俗話說,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而不幸的家庭則各有各的不幸。這句話用到現在的中國城市經濟格局上來正好相反:負增長的城市都是相似的,而高速增長的城市則各有各的優勢。
上半年的數據中, 名義GDP增速超過10%的副省級以上城市或省會城市有七個:廈門,15.23%;福州,13.6%;深圳,14.02%;杭州,11.61%;重慶,10.54%;長沙,10.41%;海口,10.38%。
廈門和福州的高增長跟國家戰略有很大關系。
中央大力提倡的“一帶一路”戰略最后選了兩個省份做核心區,路上絲綢之路的核心區是新疆,海上絲綢之路的核心區就是福建。同時,福建還是上海之后第二批自由貿易試驗區的三個省份之一。“中國制造2025”的首個地方試點也落在了福建泉州。
可以說,本屆政府最大的三個經濟戰略:自貿區、“中國制造2025”和“一帶一路”,都重點支持福建了。福建可以說是占盡天時,各種優惠政策和國家投資滾滾而來。
海口經濟的優異表現也和國家戰略有關,主要就是南海開發。海南已經被確定為國家南海開發的基地,新設立的負責管理南海諸島礁的三沙市也歸海南管理,大量的國家戰略資源也就接踵而來。
作為海南省會,海口擁有海南最大的港口,是南海開發大宗物資運輸的支點。南海開發是個大戰略,可能持續數十年,現在只是起步,將來的強度和力度只會增加不會減少。
如果說以上三個城市主要倚靠國家戰略支持的話,深圳、杭州、長沙、重慶的優異表現則主要是靠自身努力。
深圳,創新特區
除了廈門,深圳在副省級城市中是表現最好的。核心就是它的前海金融示范區和科技創新結合得非常好。中國這一輪供給側改革的核心是創新驅動,而創新驅動的關鍵就是金融創新和科技創新相結合。
在上一個十年,深圳經濟的表現并不算突出。因為上一輪經濟增長,很大程度依靠的是大規模的固定資產投資拉動,土地資源有限的深圳在這方面沒什么優勢。
況且,深圳過去一直被稱為“文化沙漠”,就是暴發戶的名利場和農民工的打工地,談創新簡直是天方夜譚。
但深圳的危機意識很強。從2008年開始,深圳斥巨資大力引進國內外知名大學來辦分校區,南方科技大學也在2011年開始招生。也就是七八年時間,北大、清華、人大等齊聚深圳大學城,高學歷人才培養已成氣候,再無人敢以“文化沙漠”來稱呼深圳了。
所以,等到國家經濟切換進入“新常態”,創新驅動戰略取代投資拉動戰略之后,深圳很快就恢復信心,重新找回自己的定位——它不再是“開放特區”而是“創新特區”,沿著這條路走下去,深圳在未來十年顯然還會有更光輝的前景。
杭州,互聯網創新之都
與深圳類似,杭州的優異表現也是把金融創新和科技創新結合起來的結果。不過它的科技實力和金融實力都比不過深圳,畢竟它不是特區,沒有深交所和招商銀行;主要還是靠浙江民間商業資本支撐起來的草根式創新體系,特點就是 “民間創投+互聯網創新”。
如果中國要找“金融創新+科技創新”最有代表性的城市,深圳排第一沒有懸念,北京和杭州誰第二可能會有爭議,但深圳、北京、杭州作為前三強應當是沒有疑問的,它們都代表著中國經濟的未來。
長沙,中國裝備制造之都
長沙跟深圳、杭州有一個共同之處,就是都已經“想清楚”了自己要做什么,其目標就是成為“中國裝備制造之都”。
長沙一直都很低調,直到2015年12月26日中低速磁懸浮試運行,才算勉強被新聞媒體關注。跟上海磁懸浮不同,長沙磁懸浮是自主設計、自主制造、自主施工、自主管理的,其在裝備制造領域的系統整合能力展露了出來。
2015年5月,國務院正式印發《中國制造2025》。僅僅過了三個月,長沙就公布了《長沙智能制造三年(2015—2018年)行動計劃》,是全國第一個公布《中國制造2025》實施方案的城市。這么快的反應速度,是因為長沙在智能制造方面早就做好了準備。
中聯重科、山河智能、鐵建重工、三一重工這一串在裝備制造領域如雷貫耳的名字,全都出自長沙。與行動計劃一起公布的,還有長沙智能制造第一批30個試點示范項目和一系列配套政策——方案文本可以快速攢出來,但項目和優惠政策不是隨便能整出來的。
2014年,長沙規模以上裝備制造企業從723家增加到了769家,只新增了40家;到了去年,一下子就新增了兩百多家,可以說是出現了爆發式增長。規模以上工業企業是指年主營業務收入2 000萬元以上的企業,不是說新增就能新增的,需要較長時間的發展積累。
重慶,“金融市長”黃奇帆
重慶的特殊優勢在于有一位“金融市長”黃奇帆。
以組建“八大投”投融資平臺為代表,重慶建立了一套完整的政府主導的新型投融資體系,這跟杭州以民間商業資本為主的創投體系正好形成鮮明的對比。
當國家對投融資平臺限制后,“八大投”系統又很快往國家大力提倡的產業投資基金方向轉型。PPP的概念剛起來頭一年,重慶落地的PPP項目投資金額就占了全國一半,可謂領潮流之先。
金融創新的效果非常明顯。京東方到重慶投資建設8.5代面板生產線,總共兩百多億元的投資,超過三分之二都是重慶市政府負責解決的。
重慶市機器人產業的發展,也得益于組建了機器人產業投資基金。這個基金投資幾十億元對市內諸多裝備制造企業進行自動化技術改造,以此創造對工業機器人的需求;然后以獲得政府技改訂單為條件把川崎重工和瑞士ABB等幾家國外著名機器人企業都招到了重慶來投資。
可以說,中國現在的金融創新協同產業創新,重慶是政府主導型代表,杭州是民間主導型代表,深圳則是二者混合。中國的創新驅動路徑,一定是金融創新與產業創新相結合的成果。在這條道路上,三個城市的探索都會很有價值。
除了省會城市和副省級城市,還有很多地級城市表現搶眼。上半年名義GDP增長超過15%的普通地級市有六個:
廣西欽州,20.82%;安徽阜陽,17.62%;河北廊坊,16.59%;福建漳州,16.21%;貴州畢節,16.72%;海南三亞,15.2%。
欽州的高增長是因為北部灣建設的國家戰略落地。欽州港是北部灣貨物吞吐量最大的港口,也是唯一保稅港。“一帶一路”戰略提出以后,大量的國家項目投資把欽州拉了起來。
廊坊則是京津冀一體化和首都功能疏解戰略的最大受益者。
漳州是福建的,高增長原因和廈門、福州類似。
三亞的經濟則受益于海南國際旅游島建設,離島免稅的政策讓三亞成為中國除香港外最大的免稅購物中心。
貴州畢節和安徽阜陽都屬于較落后地區,但承接發達地區產業轉移出色。畢節打造了以汽車零部件制造為核心的裝備制造產業鏈,成為貴州省三大裝備制造基地之一。阜陽則承接了長三角地區的產業轉移。
其中,阜陽可以說是一個資源型城市轉型成功的勵志典型。它的經濟本來是以煤炭資源為主的,潁上縣的煤礦開采是它的經濟支柱。但是在煤炭價格最高的時期,阜陽就把從煤炭里面賺的錢拿來大力搞基礎設施和戰略新興產業投資,可謂未雨綢繆。
現在煤炭城市一片蕭條,阜陽卻一枝獨秀,紡織業和裝備制造業一輕一重撐起了大半邊天,靠的就是幾年前打下的基礎。
與阜陽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它南邊的淮南,這也是一個煤炭資源為支柱的城市,之前煤炭行情好的時候日子過得相當滋潤,不注意接替產業的發展。值得一提的是,淮南連著有三任市委書記一任市長都因為貪污腐敗在十八大后被“雙規”了。
這兩年國家“去產能”,煤炭價格暴跌,淮南經濟一頭就栽了下去,今年上半年的名義GDP增速只有1.26%,相當慘淡——要不是去年安徽把壽縣從六安劃過來并入淮南,說不定經濟增長就成負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