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導讀】
《我們仨》是楊絳于92歲高齡時寫的一本感人的書。錢鐘書、楊絳夫婦在學界德高望重。1998年,錢鐘書先生的逝世使整個文化界深感悲痛。但罕為人知的是他和楊絳唯一的女兒錢瑗已于此前(1997年)先他們而去。2002年。楊絳用心記述了他們家庭63年的風風雨雨、點點滴滴,結成回憶錄《我們仨》。這是一個關于單純溫馨的學者之家相守相助、相聚相失的感人故事。在溫婉平實的文字中,蘊含著深邃和厚重;所寫的都是日常的枝節,卻處處彰顯出濃郁的人情味,及真正的知識分子所特有的那股朗朗清氣。
【片段欣賞】
我們這個家,很樸素;我們三個人,很單純。我們與世無求,與人無爭,只求相聚在一起,相守在一起,各自做力所能及的事。碰到困難,鐘書總和我一同承當,困難就不復困難;還有個阿瑗相伴相助,不論什么苦澀艱辛的事,都能變得甜潤。我們稍有一點快樂,也會變得非常快樂。所以我們仨是不尋常的遇合。
現在我們三個失散了。往者不可留,逝者不可追,剩下的這個我,再也找不到他們了。我只能把我們一同生活的歲月,重溫一遍,和他們再聚聚。
1941年暑假,鐘書由陸路改乘輪船,輾轉回到上海。當時辣斐德路錢家的人口還在增加。一年前,我曾在辣斐德路弄堂里租到一間房,住了一個月,退了。這回,卻哪里也找不到房子,只好擠居錢家樓下客堂里。我和圓圓(錢瑗的小名)在鐘書到達之前,已在辣斐德路住下等他。
鐘書面目黧黑,頭發也太長了,穿一件夏布長衫,式樣很土,布也很粗。他從船上為女兒帶回一只外國橘子。圓圓見過了爸爸。很好奇地站在一邊觀看。她接過橘子,就轉交媽媽,只注目看著這個陌生人。兩年不見,她好像已經不認識了。她看見爸爸帶回的行李放在媽媽床邊,很不放心,猜疑地監視著。晚飯后,圓圓對爸爸發話了:“這是我的媽媽,你的媽媽在那邊。”她要趕爸爸走。鐘書很窩囊地笑說:“我倒問問你,是我先認識你媽媽。還是你先認識?”
“自然我先認識。我一生出來就認識。你是長大了認識的。”這是圓圓的原話。我只把無錫話改為國語。我當時非常驚奇。所以把她的話一字字記住了。
鐘書悄悄地在她耳邊說了一句話。圓圓立即感化了似的和爸爸非常友好,媽媽都退居第二了。圓圓始終和爸爸最“哥們”。鐘書說的什么話,我當時沒問,以后也沒想到問,現在已沒人可問。只好永遠是個謎了。
她和爸爸一起玩笑,一起淘氣,一起吵鬧。從前,圓圓在辣斐德路乖得出奇,自從爸爸回來,圓圓不乖了,和爸爸沒大沒小地玩鬧,簡直變了個樣兒。她那時虛歲五歲,實足年齡是四歲零兩三個月。向來只有人疼她,有人管她、教她,卻從來沒有一個一同淘氣玩耍的伴兒。
我們淪陷上海,最艱苦的日子在珍珠港事變之后,抗日勝利之前。鐘書除了在教會大學教課,又增添了兩名拜門學生。但我們的生活還是愈來愈艱苦。只說柴和米,就大非易事。
日本人分配給市民吃的面粉是黑的,篩去雜質,還是麩皮居半;分配的米,只是粞(xī碎米),中間還雜有白的、黃的、黑的沙子。黑沙子還容易挑出來,黃白沙子,雜在粞里,只好用鑷子挑揀。
但大米不能生吃,而煤廠總推沒貨。好容易有煤球了,要求送三百斤,只肯送二百斤。我們的竹篾子煤筐里也只能盛二百斤。有時煤球里摻和的泥太多,燒不著;有時煤球里摻和的煤灰多,太松,一著就過。如有賣木柴的,賣鋼炭的,都不能錯過。有一次煤廠送了三百斤煤末子,我視為至寶。煤末子是純煤,比煤球占地少,摻上煤灰,可以自制相當四五百斤煤球的煤餅子,煤爐得搪得腰身細細的,省煤。燒木柴得自制“行灶”,還得把粗大的木柴劈細,敲斷。燒炭另有炭爐。煤油和煤油爐也是必備的東西。各種燃料對付著使用。我在小學代課,我寫劇本,都是為了柴和米。
有一個夏天,有人送來一擔西瓜,我們認為絕不是送我們的,讓堂弟們都搬上三樓。一會兒鐘書的學生打來電話,問西瓜送到沒有。堂弟們忙又把西瓜搬下來。圓圓大為驚奇。這么大的瓜!又這么多!從前家里買西瓜,每買必兩擔三擔。這種日子,圓圓沒有見過。她看爸爸把西瓜分送了樓上,自己還留下許多,佩服得不得了。晚上她一本正經對爸爸說:“爸爸這許多西瓜,都是你的!——我呢,是你的女兒。”顯然她是覺得“與有榮焉”!她的自豪逗得我們大笑。可憐的鐘書,居然還有女兒為他自豪。
【探究練習】
1.文章開頭說“我們這個家。很樸素;我們三個人,很單純。”“樸素”“單純”在文中指的是_____________。
2.文中畫線句表達了作者怎樣的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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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選段主要通過哪兩件事描寫了女兒圓圓的聰慧可愛?請簡要概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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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錢鐘書先生是一代大家,學養深厚令人仰視,而從楊絳質樸平凡的文字中,我們看到生活中的錢鐘書先生是一個怎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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