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包里的小毛怪

影子快跑

1

爺爺到底有沒有種出過船一樣大的玉米呢？

楊小武支著腦袋，望著窗外璀璨的星空發呆。今天在學校里他可是因為“我的爺爺種出過船一樣大的玉米”這番話而被同桌左青青嘲笑吹牛呢。“可我不是吹牛呀……”楊小武想。

他明明記得小時候有一次暑假回老家，爺爺告訴他，自己小時候種出了一只船那么大的玉米。楊小武只見過爺爺幾次，印象也不深，但這句話一直印刻在他的心里，爺爺的這個“偉大成就”讓他崇拜了好久。

后來，爺爺去世了。想到這里，楊小武有一點悲傷，鼻子酸酸的。如果爺爺還在的話，他就能問問爺爺是不是真的種出過船那么大的玉米了。爺爺一生都在種玉米，老了還在種。爸爸勸過他幾次，可是不管用，爺爺是個很執拗的人，也不知道是為了什么。后來爺爺終于種不動了，玉米地就荒了，沒過多久，地里就長滿了野草……

啊呀，作業還沒寫呢。楊小武收回思緒，從書包里拿出作業本。突然，他的手碰到了一只毛茸茸的腦袋，他嚇得一骨碌摔在地上，驚叫一聲。

怪物從書包里鉆了出來，它渾身長著火紅的長毛，拖著一根又粗又長的大尾巴，看上去像一只小狐貍，但它的腦袋卻是圓溜溜的，一雙寶石似的眼睛又大又黑。小毛怪對著楊小武一通嘰里呱啦。“你說什么？”楊小武聽不懂。

突然，書桌上的電腦自己啟動了，一個文本框彈了出來：“這是哪里？”

楊小武驚呆了，難道是這個小毛怪在控制電腦？

“沒錯，我用腦電波控制了電腦系統，把我的思想翻譯成能與你溝通的語言文字。”

楊小武目瞪口呆，它連他想的什么都知道！

它一定就是……傳說中的外星人吧！

“這、這里是……地、地球。”楊小武戰戰兢兢地答道。

“謝謝。我已經用搜索引擎找到了答案。”小毛怪又說。

“你是外星人？”

這次文本框沒有立即出現小毛怪的話，過了一會兒，小毛怪才說：“我是時空獸——如果這個名字可以表達我的屬性的話。”

“時空……獸？”楊小武聽都沒聽過。

“我可以打開時間和空間的門，任意穿梭于每一個時空，我的生命就是在不停地穿越和行走，呃……生命這個詞好像不太對，因為我不會衰老，我的旅途沒有盡頭。”這次，文本框里的句子一邊寫一邊改，大概小毛怪也不知怎么用人類的語言表達它要說的意思。

“穿越時空？”聽著好像很厲害的樣子。

“這是我的第1000站，時間是地球歷法公元2016年7月13日，地點是銀河系地球行星……楊小武先生的書包。呃……抱歉，請你忽略我吧，我習慣每到一個時空都記錄下來，這會使我的旅行變得更加有意義。”小毛怪說。

“那……你打算在這里干什么？”楊小武問。

“干什么？我不打算在這里干什么。我可能出去走走，可能交一兩個朋友，也可能什么都不干，睡一覺就走。”小毛怪一副無所謂的樣子，也是，畢竟它去過的地方太多了，足足有一千個那么多，如果一定要干什么的話，旅途一定很快就會變得令人厭倦。

楊小武突然想到一件事。“既然這樣，你可不可以帶我去一個時空？”楊小武誠懇地請求它，“去我爺爺小時候的玉米地！”

“這個嘛——舉手之勞。”小毛怪頓了頓，還沒等楊小武高興，它又說，“可是我為什么要答應你？”

楊小武一下子蔫了，突然他又想到了什么，“你不是說這是你的第1000站嗎？在我們這個地方，第1000是值得慶祝的，拿一些酒店來說，他們往往會讓第1000個客人免費入住最高級的房間，享受最高級的服務。”

小毛怪似乎聽到了什么新奇的東西，眼睛睜得更大了，“這是你們的文化習慣嗎？哈哈哈哈，說得好，這次旅途將會變得意義非凡！我答應你！”說完，它在書桌上方咬開了一個洞。沒等楊小武反應過來，時空洞就把他吸了進去。

“嗚哇——”

2

等楊小武睜開眼時，四周已是一片茂盛的玉米地。

“這就是爺爺的玉米地嗎？”楊小武站起來，玉米長得比他還高，一株株玉米稈密密麻麻的，根本找不著方向。他隨手扒拉開一棵玉米，這棵玉米長得比他見過的都大，有他半條手臂那么長，比他的手臂還粗。可是跟一只船比起來，就差得遠了。

楊小武選了一個方向往前走，月光下的玉米地寧靜得很，楊小武走在地里，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音。突然，前方響起一個聲音。

“誰在那兒？！”是個男孩，聲調高亮。

楊小武不敢出聲，心撲通撲通地跳著，似乎就要從胸膛里奔出來了。

這時外面響起了細碎的腳步聲，男孩走過來了。

楊小武一咬牙，撥開前面的玉米，“你、你好！”

眼前的男孩跟楊小武一樣大，他顯然被嚇了一跳，立馬停住了腳步。

男孩穿著背心和短褲，腳上是一雙寬大的拖鞋，他手里拿著一根長長的木棍，吃驚地看著楊小武，“你……你是誰？”一下子沒了剛才的氣勢。

“我叫小武。”大概是見對方弱下來，楊小武反倒不那么膽怯了。

“我叫楊玉生。”男孩說道。

楊小武心里一驚，他叫楊玉生，他就是爺爺！

楊小武激動得立即走上去握住楊玉生的手，“爺爺，見到你太好了！”

楊玉生被楊小武的自來熟嚇呆了，楊小武意識到自己失態，還說漏了嘴，連忙改口：“耶……見到你太好了！”

“你認識我？”楊玉生一臉莫名其妙的樣子。

“呃……聽過你的名字。”楊小武掩飾道，“聽說你種的玉米又大又好，想來見識一下。”

楊玉生大概是第一次被人夸，只知道一臉傻笑。

“對了！”楊小武突然想起他來這里的目的，由于緊張，他的聲音越來越小，“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

楊玉生卻沒聽到這話，他拉起楊小武的手，轉身就跑，“跟我來！”

“去哪里？”楊小武跟著跑起來，還不忘叫上身后的小毛怪，“快來！”

楊玉生這才注意到小毛怪，“這是什么東西？樣子好奇怪！”

“呃，它是……我也不知道，它只是一只小毛怪。”

“哈哈，好像一只狐貍！”

3

楊玉生帶楊小武跑上了山，山路崎嶇，楊小武走得磕磕碰碰的，楊玉生卻一溜煙地直沖山頂，還不停催促楊小武快點。

終于到了山頂，楊小武累得快要虛脫了，他氣喘吁吁地站直身子，剎那間，整個楊家村的景色盡收眼底——皎潔的月光下，一片片農田寬闊而茂密，二三十家低矮的小屋犬牙交錯地坐落其中，一條小小的河溝蜿蜒地嵌進地里，好像一條冬眠的蛇。

山腳下就是楊玉生的玉米地，從山頂望下去，玉米地居然只有巴掌那么大。

“很棒吧。”楊玉生看著他的村莊，臉上露出得意的表情。

楊小武還在驚異地感受著這一切，月亮變得碩大無比，仿佛就在眼前。月光好像淙淙流水一般灑下來，散發著一股冰涼的氣息。來自山頂的風灌進身體，把他的衣服撐得老大。

夜空下的楊家村，寧靜而溫柔。

“看！”楊玉生把地上的雜草和枯枝扒拉開，竟然露出一只小木船，楊玉生咧嘴笑著，得意地跟楊小武展示他的秘密。

楊小武驚呆了，山頂上竟然有一條船！

“這……為什么會有船？”楊小武十分不解。

楊玉生搖了搖頭，“我也不知道。”他把遮掩物全部弄掉，楊小武才看清楚，這只小木船破舊不堪，底下也穿了好幾個洞，已經不能用了。

大概是誰遺棄的吧。楊小武想。

楊玉生卻一腳踏上了船，回頭朝楊小武伸出手，“快來，我們要起航了！”楊小武連忙跳上了船，連小毛怪也跟著跳了上去。楊玉生一腳踩上船頭，船頭猛地向前一傾，幾乎要沖下山去，楊小武嚇得連忙抓住了楊玉生，哇哇大叫：“喂，喂，會掉下去的！”

“哈哈哈哈！”楊玉生夸張地笑了起來，“沖——吧——”

船頭再次往下傾，楊小武感覺真的要沖下去了，連忙閉上了眼睛。風呼呼地從他耳邊掠過，他驚得滿身大汗。

“海浪很猛，要抓緊了！”楊玉生緊緊地抓著木棍，但船還是不停地搖來搖去，仿佛正在巨大風暴的海洋中漂浮起伏。楊小武抱著楊玉生的腰，小心翼翼地睜開了眼睛。大風從農田上刮過，茂盛的農作物隨風搖蕩，好像翻騰的海浪。

這是楊小武從未見過的景象。不知怎么，楊小武的膽子漸漸地大起來，他慢慢松開抓著楊玉生的手，挺腰昂首，迎風張開了雙臂。

“嗚——嗚——”兩人一同在船上高聲呼喊，仿佛他們前面就是無邊的海洋。

“要經過馬小翠家了，擺一個帥氣的姿勢！”楊玉生突然喊道。

馬小翠？是爺爺心儀的女生嗎？楊小武顧不上那么多，連忙學著楊玉生的樣子，一手叉腰，一手指著前方，發出一聲狼嚎：“嗷嗚——”

楊玉生還朝著旁邊大喊：“馬小翠，我要出海了！”風越來越大，海浪在月光下洶涌澎湃，楊小武的心，也隨著海浪一起激蕩不已。

4

經歷了海上風暴，楊玉生和楊小武都已筋疲力盡，躺在地上氣喘吁吁。

楊小武感到很過癮，簡直比坐游樂園的過山車還刺激。

“小武……”楊玉生突然叫他。

“嗯？”楊小武應道。

楊玉生看著天空，說：“我會用一輩子種玉米的。”

楊小武心里一熱。爺爺，你的確做到了，可是他不解，“為什么呢？”

“玉米好看又好吃，還能拿去換錢。”楊玉生說，“我要用玉米換好多錢，然后娶馬小翠。你知道娶一個妻子要多少錢嗎？”

馬小翠？楊小武終于想起來了，馬小翠就是奶奶的名字！可是，奶奶比爺爺先走了十年。楊小武鼻子一酸，“我不知道，但你一定可以做到的。”

“哈哈，等我娶了馬小翠，然后蓋一座房子，我們一起種玉米……”楊玉生大笑起來，笑了一半又頓住了，“啊呀，萬一馬小翠不喜歡種玉米怎么辦？”

“放心，她一定會喜歡的。”楊小武朝楊玉生眨眨眼。

“是吧？我相信你！”楊玉生雙手枕著腦袋，覺得有點困，于是打了一個呵欠。

楊小武也像被傳染一樣打起了呵欠，眼皮變得沉重起來。

兩人默默地看著夜空，這天的夜空似乎尤為壯闊。

過了一會兒，楊玉生又問：“你說，最大的玉米能長多大？”

“我又沒種過，怎么知道……”楊小武一臉困倦地看了身旁的小木船一眼，“大概有一只船那么大吧。”

“哈，那一定能賣好多錢吧。”楊玉生說完，立即打起呼嚕來。

真厲害……楊小武感嘆了一句爺爺的“速睡大法”，也閉上了疲憊的雙眼。

濃濃的睡意立即像海水一樣把他包裹了起來。

再醒來時，天已經亮了。

楊小武一下子從自己的床上坐起來。玉米地呢？爺爺呢？還有，小毛怪呢？他一把拿起地上的書包，使勁翻著。什么都沒有——小毛怪走了。或許，它已經出發去往了第1001站。不知第1000站對它而言，是不是有意義的呢？

無論如何，楊小武都很想對它說一聲，謝謝。因為它給楊小武帶來了一場奇妙的旅行。或者說，一場真實的夢。

至于爺爺到底是不是種出了一只船那么大的玉米，楊小武覺得，他已經找到了答案。

尾聲

暑假里，楊小武跟著爸爸回了一趟楊家村。他來到了爺爺的臥室，爺爺的東西還在——木板床、小椅子、舊書桌，他對這個房間里的一切都很陌生，但它們卻又莫名地觸動著他的心。

他來到爺爺的書桌前，打開了滿是灰塵的抽屜。抽屜里只有一些零碎的雜物，雜物下面卻壓著一張紙。他小心翼翼地把紙抽出來，竟是一幅年代久遠的炭筆畫。畫很簡陋，楊小武看了卻內心一顫，淚水立即填滿了眼眶。

畫上是兩個男孩，他們站在一艘無比堅固的船上，腳下波濤洶涌，兩人卻迎著海浪，振臂高呼。

他們腳邊，還有一只火紅的小毛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