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房里來了個小偷

楊亞民

穆銘黎局長開會時，常常豎起三根粗而短的手指頭，說：“讀書的好處有三：一提高修養，二增長見識，三陶冶性情。”穆銘黎局長講讀書的好處是有原因的，他是烏有縣教育局局長，教育局局長不知道讀書的好處怎么都說不過去。

穆銘黎局長不僅講讀書的好處，他還寫書，他寫的書主要是擔任領導時的各類講話，以及新春對聯、歇后語集錦、打油詩等，真是各類知識的大雜燴，堪稱一部小型百科全書。穆銘黎局長對自己的這部杰作愛不釋手，不僅烏有縣教師人手一本，而且自己珍藏若干，以備簽名留贈。就烏有縣而言，穆銘黎局長的書高居暢銷書榜首，他是烏有縣最有學問的人。

穆銘黎局長有一間書房，古今中外的書籍一排排陳列在書架上，五顏六色的書脊耀人眼目，藏書接近五萬冊。但穆銘黎局長有一個缺點，就這么一個，那就是穆銘黎局長一般不進書房。書房冷冷清清。這不，穆銘黎局長的書房里來了小偷。小偷在書房里都一個多月了，竟然沒有人發現。

那天晚上的飯局上，席間有人引用了他書中的一句對聯的上聯，他忘了下聯。穆銘黎局長醉醺醺地回到家中，想查一查，打開書房，一陣嗆鼻的香煙味熏得他直嘔吐。打開燈，他看見一個人猛地站起來，瘦瘦的，黑黑的。兩人都嚇了一跳。穆銘黎局長酒醒了一半，他喊道：“有賊，快抓賊。”老婆聽見了，穿著睡衣大呼小叫地跑進來，撲過去就抓，賊繞著書架亂跑，夫妻兩個追得氣喘吁吁。老婆抓起一本書扔過去，不中。小偷抓起一本厚厚的書扔過來，也不中。穆銘黎局長抱了一摞自己的書，一陣亂扔。小偷慌慌張張地躲讓。夫妻同時亂扔，書像連發炮彈，一本接著一本射向小偷。小偷招架不住了，大喊投降，投降。夫妻協同作戰，把小偷扭送到公安局。

小偷知道坦白從寬，就一五一十地交代了自己的偷竊行為。

小偷是來偷竊的，點都踩好了，他先藏進書房，想等待機會狠狠地大干一次。結果，他發現書上落滿了灰塵，書桌上的塵土遮住了書桌的顏色。他推斷，這間房子很少有人進來。趁著外面透進來的燈光，他發現這是一座寶藏，就住下不走了。

警察聽了大惑不解，小偷就是偷東西的，偷到趕快走人，偷不到也要趕快走人，因為讀書耽誤偷竊的小偷倒是少見。警察是個讀書人，對小偷生了憐憫之心，問：“你的文化程度是什么？”

小偷說：“啥叫文化程度？”

警察問：“就是你高中畢業還是大學畢業。”

小偷說：“我是小學畢業。”

警察動了惻隱之心，心想，可能小偷家境貧寒，或者父母雙亡，就問他家中有些什么人，小偷說爺爺奶奶爸爸媽媽還有一個哥哥。警察一下子糊涂了。

警察終于忍不住了，問：“你為啥讀書？”

小偷說：“我并不想讀書。只是在書房里時間長了，就有想看看的欲望。我隨手抽出一本，發現是算命的，一下子就入迷了，我再到書架上找，發現根本不用找，書架上全是周易八卦、看面相的、看風水的、預測命運的。我想，真是個有學問的人，怪不得人家是局長。我覺得終于找到寶貝了，我買了筆和本子又進來，我打算多住幾天，好好學習學習。我一邊讀書，一邊對照自己的人生經歷，挑選重要的做些筆記。過去偷錢偷東西，現在偷些看風水算命的。這些書真是太有知識含量了，真是經典中的經典、寶藏中的寶藏。”

這時候，局長夫人慌慌張張地跑來了，她滿頭大汗，手不停地顫抖。她說：“我檢查過了，什么都沒有少。”警察問：“小偷，你偷了什么？坦白交代。”小偷說：“偷了些書上的字。”小偷真的沒有偷什么。

小偷被教育幾天放走了，穆銘黎局長終于松了一口氣，多方打聽，找到小偷，塞給他兩千塊錢，說：“我是有學問的人，我知道，賊不走空。以后讀書，不要偷偷摸摸，可以向我借。”

后來，穆銘黎局長就和小偷成了志同道合的朋友。但是，小偷卻再也不讀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