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虎

牟喜文

那天，廖一平對著辦公室那盆金虎發了好一會兒呆。

這盆金虎陪伴廖一平有三個年頭了。不知什么時候，兩棵野草從金虎底部斜生出來，恣意地伸展著葉子。起初，廖一平并沒在意，他認為有點綠色也好，去除了金虎的單調，可時間一長，野草的勢頭競蓋過了金虎，高高挑挑的，很粗壯。廖一平想拔掉野草，哪成想被金虎的刺扎傷了手，血呼地涌了出來。廖一平看著不停往外冒的血，心里一緊，看來野草和金虎已經糾纏到了一起，想分開，恐怕得大費周章呢！

廖組長，局長通知十點鐘開黨委會！撂下黨委秘書的電話，廖一平對著金虎，搖了搖頭。

窗外的太陽很大。隔著窗戶，廖一平都能想象得出，根根陽光就像金虎的刺，扎到背上一定火燒火燎的。

廖一平走進黨委會議室時，其他黨委成員早就到了。寬敞的會議室一時倒有點局促起來。他看到，除了黨委成員，列席的幾個中層干部也齊刷刷地坐在外圈凳子上，大家一言不發，會議室的空氣凝住了似的。

現在開始開會。局長清了清嗓子接著說，今天會議的議題只有一個，就是討論局里招標綠化公司的事，劉局，你主管，你說說吧。

劉局長晃動著大腦袋說，大家都知道，自從咱局搬到新樓，兩年來院子一直都沒有綠化，晴天一腳土、雨天一身泥，干部職工早就怨聲載道了，好在咱新局長上廳里化了緣，前段時間招標，共有三家公司投了標，天成公司雖說標的額高了點，但我還是傾向于這家公司，請各位黨委成員審議一下。大家看看材料，發表一下看法。局長呷了一口茶，不緊不慢地說。

廖一平翻了下材料，發現天成公司的報價比另兩家公司整整高出五十萬，最糟糕的是，天成公司還是一家沒有任何資質的“黑”企業。

廖一平的心里翻了個個兒，他陡然明白了昨天局長找他個別談話敲邊鼓的意思了。

我同意！李副局長推了推眼鏡說。

我也贊成！劉副局長也不甘落后。

同意！

同意！

老廖，你的意見呢？局長不露聲色地看著廖一平。

我……廖一平掏出餐巾紙，擦了一把額頭滲出的汗珠，說，天成公司的資質問題——

資質問題不成問題，他們不是正在辦嘛。局長嗔怪道。轉頭，問幾個中層干部，你們也可以發表一下看法，咱們集思廣益，講究民主嘛！

我沒意見，我也同意……局長的眼光就像暖風，把幾個中層干部的冰臉瞬間融化了，他們搶著表態，氣氛一下子活躍起來。

好！這事，就這么定了，個別的會后再說，散會！

回到辦公室，廖一平還沒從會議的議題里走出來，桌上的電話鈴就響了。

大平兄弟，我是你鄰居老張啊，我就在你單位收發室，這就上來！廖一平哼哈答應著，他納悶，老張找自己，又是啥事呢？

我們幾個人合伙開了一家公司，叫天成有限責任公司，這不，要給你們局修院子，請多關照！老張還是那個性格，開門見山。誰都不容易，這是一點意思，你一定要收下！說著，老張從挎包里掏出一個大信封，塞到廖一平手里。

這……不用不用！廖一平推搡著。

再推，你就見外了！就是瞧不起老哥了！這事，就這么定了！老張不容分說推門走了出去，還不忘輕輕地給廖一平帶上了房門。

廖一平打開信封，兩疊百元大鈔靜靜地躺在信封里，他一時竟手足無措起來。

窗外，不知啥時陰天了，云層厚厚的，一副大雨就要來的樣子。

廖一平的眼光不自覺地又落在了窗臺那盆金虎上，他陡地發現，或許是由于野草的根太大了，金虎一部分已經被抬離了土面，只有少數幾條根還在苦苦支撐，吸收著營養。記得這盆金虎是他提職談話時，廳紀委王書記親自交到他手上的，王書記說，我們紀檢干部就應該像金虎一樣，除了寓意鎮宅，保一方平安，最主要的，是我們渾身都要有刺，不給腐敗分子下手的機會。

可如今……

轉了三個鐘頭，廖一平終于下定了決心，他抄起小鐵鏟，三下五除二就把那兩棵草連根鏟掉了，心里竟倏地輕松了許多。接著，他撥通了廳紀委王書記的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