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途未卜的中國虎

文_三北大貓　光陰幾何web　老黃_12307

前途未卜的中國虎

文_三北大貓光陰幾何web老黃_12307

每年的7月29日是“全球老虎日”。在今年的“全球老虎日”到來之際，出了一件了不得的事情：北京八達嶺野生動物園老虎襲擊游客，造成一死一傷。

現在再去分析游客行為是否得當并無意義，但我們需要從中得到一個教訓：老虎不是貓，而是一種能輕易殺死人的猛獸。

人虎之戰

是的，人與虎在進化的長河中一直存在戰爭。在爪哇，從19世紀20年代至80年代，在不到60年的時間里，有740人命喪虎口；而在印度，死于老虎襲擊的人更多，僅1880年至1890年間，就有900人被老虎殺死。

其實在中國，老虎也是類似的角色。“再不聽話，老虎就來把你吃掉”這句嚇唬小孩的話，顯然不是老祖宗憑空杜撰，而是以充分的生活經驗為基礎的。現代虎大約出現于200萬年前，人類則出現于300萬年前。生態系統金字塔越往上，共存的物種就越少，人與虎的戰爭從一開始似乎就不可避免。

10萬年前，現代老虎種群發展壯大，逐漸成為亞洲大陸上最強大的食肉動物，而人類此時尚處于舊石器時代，在人虎之戰中并未明顯占據上風。但進入舊石器時代，意味著人類選擇了另一條進化之路：文明。隨著人類的跨越式進化，老虎在這場戰爭中即將一敗涂地。

同樣是在爪哇，19世紀20年代，350只老虎被殺；19世紀70年代，400只老虎被殺。1982年，爪哇虎被推測野外滅絕；1983年，最后一只圈養的爪哇虎死亡，宣告這一老虎亞種的滅絕。

100年前，地球上大約有超過10萬只野生老虎，如今只剩下3000多只。在20世紀約50年的時間里，基于地理分布和形態定義的9個老虎亞種中有3個從地球上消失：里海虎、巴厘虎、爪哇虎。如今，存世的還有6個亞種：東北虎、華南虎、印支虎、馬來亞虎、孟加拉虎、蘇門答臘虎。2007年，中國政府承認沒有華南虎存在于野外的證據了。于是，地球上的野生老虎，只剩下了5個亞種。

中國老虎的美麗與哀愁

2007年，北京師范大學的研究人員在云南西雙版納保護區利用紅外相機拍攝到一只野生印支虎。這張前所未有的照片，本能成為云南老虎保護的歷史性契機，然而，同年卻爆出了臭名昭著的“周老虎事件”，假老虎的負面聲浪也使真老虎錯失了宣傳的時機。2009年2月，就在同一區域，一只印支虎被非法獵殺，此后云南再無確切虎蹤。

更加令人絕望的是，與云南接壤的幾個鄰國的情況并不比中國好。2016年，WWF（世界自然基金會）公布了最新的老虎普查數字，其中柬埔寨為0，老撾為2只，越南少于5只。如果以上數字屬實，就說明中國云南及鄰近區域的印支虎已經不可避免地走向了滅絕。

此時，已很難評估“周老虎事件”對中國野生虎保護造成的損害。同樣是在2007年，北師大團隊在吉林首次拍到了野生東北虎的影像，同樣因“周老虎事件”而被雪藏。后來，通過多方的不懈努力，中國野生東北虎和遠東豹得到了國家的重視，中國首個虎豹國家公園已經于2016年5月正式宣布建設，中國東北共記錄到野生東北虎約30只。

但這可能并不是中國野生虎唯一的希望。在中國，還有一種我們對其了解尚不如印支虎的野生老虎：孟加拉虎。這個世界上現存數量最多的虎亞種，過去主要分布于云南西部和西藏南部及東南部。1996年，墨脫縣一只頻繁襲擊家畜的老虎被政府批準射殺，此時墨脫的格當鄉被認為存在著中國野生孟加拉虎最后的殘存種群，然而，這個老虎種群因為人為捕殺等原因還是沒能保存下來，2000年以后，墨脫縣已鮮有老虎的蹤跡。

但一些民間信息顯示，墨脫的老虎可能還在。2012年冬天，距離墨脫娘姆措湖大約50公里的丹巴山谷，3只失去母虎的幼虎被困在一個村莊附近的水渠中并最終獲救；2013年至2014年，調查人員在該區域拍到了老虎，證明這一帶確實存在一個老虎的繁殖種群。2013年，一個當地人在丹巴河谷與墨脫相接的區域拍攝到一張老虎足跡的照片，這似乎意味著，老虎正在回來的路上或者已經回來了。

至于華南虎，如果沒有“周老虎事件”，恐怕時至今日也不會引起太多人的關注。盡管它依然沒有被正式宣布野外滅絕，但我們已經有20多年沒有在野外發現過它的蹤影。

中國的各個動物園和繁殖基地還圈養著100多只華南虎。2000年，民間人士全莉成立了“拯救中國虎國際基金會”，并在2003年開始與國家林業局合作，計劃在南非野化圈養的華南虎并放歸中國野外。但十余年過去，該項目并未能夠按計劃進行，出國“留學”的華南虎也依然滯留南非。不少科學家和環保人士并不認可該項目，因為此前沒有圈養若干代的老虎野化并成功放歸野外的例子。

目前，圈養華南虎處于高度近親繁殖的水平。最新的華南虎繁殖信息表明，現有圈養華南虎的平均近交系數為0.36，“這意味著整個種群都是近親繁殖”。遺傳多樣性的缺失導致新生幼崽夭折、短尾、弓背、畸形、不孕不育等案例逐年上升。就算不存在基因問題，華南虎也不可能被成功野化放歸，因為在華南虎的歷史棲息地里，已經找不到適合老虎種群繁衍生存的區域了。

如今，老虎對我們而言，只是動物園中那懶洋洋的形象—我們甚至開始淡忘“談虎色變”“虎視眈眈”“虎嘯風生”“虎口余生”這些詞語所傳達的老虎的危險本質，以至于八達嶺野生動物園老虎襲人事件引發了“老虎是否危險”的討論—如果是在100年前，該討論絕不會出現，因為那時候還有“虎患”一說。

勝者為王，敗者滅亡？

人虎之戰早已分出勝負，近2000年的歷史就是人類對老虎的屠殺史，從羅馬的斗獸場到虎制品貿易，野生老虎種群遭到毀滅性打擊，所有現存有野生種群的老虎亞種都為瀕危（EN）級或極危（CR）級，華南虎為野外滅絕（EW）；如今的野生老虎分布于亞洲72塊分散的“保護區域”中，面積僅為其歷史棲息地的7%。

中國是擁有老虎亞種最多的國家：東北虎、華南虎、印支虎和孟加拉虎，在老虎保護中地位顯著。然而尷尬的是，中國同時也是虎制品的主要市場。

時至今日，虎骨入藥成為中國在保護老虎方面最難以啟齒的話題。虎制品合法化支持者認為，圈養老虎不但可以維持中藥這一古老傳承，同時還能擴大老虎數量，有利于保護老虎；而傳統的保護者則認為，保護老虎不單是保護這一物種本身，更意味著保護老虎所代表的完整生態系統，且圈養老虎對于老虎的野外種群擴大毫無作用，事實也確實如此。

就中國而言，保護老虎最大的問題可能不在于棲息地面積縮小、盜獵或者人獸沖突等方面，而是在這個以經濟價值為導向的年代，老虎對于人類而言重要嗎？公眾到底能在多大程度上寬容或者接受這一物種？八達嶺野生動物園的老虎咬死人后，就有了要處死肇事老虎的聲音。

處死老虎的思想依然源自人虎之間古老的戰爭—老虎是敵人，人類已經將其擊敗，失敗者是沒有任何權利的。基于這種認識，老虎保護向經濟建設讓路、向扶貧開發讓路都是可以被接受的，甚至虎制品交易合法化也有相當的群眾基礎。反過來，保護老虎對我們又有什么價值呢？在大多數老虎消失的地方，人們的生活不但沒有受到任何影響，反而比過去更好了；而在有老虎的地區，似乎它們帶來的麻煩要更多一些。如今，保護老虎這件事看上去更像是一種情懷。

喬治·夏勒說：“一個物種為了另一個物種的生存而奮斗，再困難也要堅持不懈，這是進化史上的新事物，這一點比所有人類技術都更值得人類自豪。”對于老虎而言，只有我們真的愿意與這個物種共存并尊重其權利，我們才會甘愿為它們讓步，它們才會得到永久的保障。在人類這個物種內部也曾經有過分出等級、將奴隸看作私人財產的時期，然而，文明始終在前進。

據英國《衛報》2016年4月11日報道，野生動物保護組織稱，最新的全球普查結果顯示，野生老虎的數量現已達到3890只，這是一個多世紀以來野生老虎數量首次出現增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