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_魏小帥
我與1000億
文_魏小帥

中國宣告常態捐贈進入“千億時代”,這意味著即使一年里沒有1998年洪災、汶川大地震這樣嚴重的自然災害,人們也愿意向社會捐出1000億元來。
1000億元是什么概念?我國2015年國民生產總值的1/670,換成百元大鈔有1150噸,一臺點鈔機用190年才能數完,夠我永遠“買買買”。
所以有人下了結論:慈善行業真有錢。
但凡聽說我正從事慈善行業的人,無一例外都表情曖昧地問:“郭美美和紅十字會究竟是什么關系?”每個月總有幾個人開口,讓我幫忙“找錢”。門票好幾千的會議,主辦方頻頻向我發出邀請,在我解釋無力承擔費用后,對方發來一個“呵呵”,稱“你們才不缺錢呢”。殊不知因為日子清苦,我今年已經吃了6頓散伙飯。辭職的人里,一半是因為老婆剛生了孩子,想靠工資養活一家子人,幾乎是天方夜譚。最近辭職的一位,臨走時給我發了一段長長的留言,還有一張孩子的照片。他說看見兒子的小臉,會突然覺得自己混得沒個人樣。照片里的小鬼坐在嬰兒車里,瞪大了眼睛,一臉無邪,不諳世事。
幼年時,我羨慕銀行柜員。他們個個眉清目秀,女人涂著淺色指甲油,男人手指也細長。鈔票先唰唰過一遍機器,再手動點一遍。動動手指,父母好幾個月的工資就流過指尖。他們卻說,沒有感覺,不過是紙。這說法讓剛上小學的我大為驚駭。
那時,數錢的動作是和“富有”的概念緊密相連的。阿里巴巴還沒有開發出支付寶,人們也不用微信發紅包,現金具有和真金白銀類似的沖擊力。電視劇里的人賺到第一桶金,總是盤著腿在床上數鈔票;土豪生氣,就砸一堆現金到對方臉上;在網絡上炫富的人,也是把鈔票擺成扇形,拍在手里啪啪作響。銀行里每天摸鈔票的人,心里怎么會不暗喜?
那時的我自然不會明白,金錢分為概念中的和現實中的,后者又分為別人的錢和自己的錢。即便是自己的錢,還需要被精細地劃分為用于投資或消費的錢,可以用來體驗數錢快感的,只有輕飄飄的幾張鈔票。
我幼年時,人們有著清晰的公私觀念。領導出門有“公車”,住房有“公家的房子”,人們看病吃藥用公費醫療。而那個時候,公私界線又是模糊的,公家的水電氣是可以蹭的,外出吃飯或住宿會考慮能不能找單位報銷,公家的東西隨便使用,不心疼。總之,公家的便宜不占白不占。
時代發展,時過境遷。
一名慈善行業從業人員面對1000億元,每一筆錢如何獲取、使用,都得經過無數雙眼。坐在金山旁,腳下踩薄冰,頭上懸利劍,正是這個行業的處境。
1000億元,或者10000億元,無非是社會公共資源。當你打消了違法的念頭,不再琢磨著把它變成全國各地的房產,變成從頭到腳的奢侈品,變成銀行卡里“0”多到數不清的余額,才來到了真正的起點。
在這一行里,金錢如水,靜止不動無甚功用,只有流向相應的河道,才能夠載舟、灌溉、發電,乃至改善一個地區的環境。1000億元順利流向相應的領域,諸如醫療、教育、科技,才能夠改變一群人,乃至國家的命運。
2015年12月,扎克伯格的女兒出生,他決定捐出自己所擁有的Facebook99%的股份(約450億美元),用于推動醫療、教育、慈善等事業。在給女兒的信中,他寫道:“如果我們這一代人做了正確的投資,這些(社會)問題的答案就會是‘yes’。”
水利萬物,潤澤無聲。可以觀察、見證金錢如何改變世界,于我,大概就是最幸運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