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水不是加點鹽

董改正

女兒的小狗丟了，通宵達旦地想念，路上聽到小狗叫，都以為是她的灰灰。哪怕時間再緊，我也得停下車來，讓她去找。

一天，我在菜市場撿了一條流浪狗，大小毛色都相差無幾，就抱了回來，用香波洗凈了，系上紅繩和鈴鐺，只等女兒放學回來。

最終，我卻把它放回到了原地，連同紅繩和鈴鐺——因為，女兒一眼就認出了不是她的灰灰，她不能把原來的想念移植到這條小狗身上。

我想起在她更小的時候，我帶她去趕廟會，她坐在我的肩頭，俯瞰著大大小小的攤點，指揮著我左左右右。在一個吹糖人的攤點前，她落地了，看別的孩子挑選。最后人都散盡了，吹糖人大爺俯身問道：“小囡囡，是不是你要的和別人不一樣呢？”女兒認真地點頭，口齒不清地說：“我要一個爸爸，馱著一個囡囡。就是這樣的。”她又爬到我的肩上，做樣子。老大爺真的照樣子吹了一個，極其神似。女兒就舉著它，手都伸到了藍天里。她鄭重地放在桌子上，用一只大鐵盆壓著，才放心睡覺。

但一夜后，糖人居然化了。那是她第一次如喪考妣地大哭，不得已我只好帶著她，幾十里地趕到會場，找到了那個老人，吹了個一模一樣的糖人。她雖然不哭了，但明顯沒有開始那樣喜歡，我問起，她的回答讓人心尖顫動：“可是它已經不是昨天那個了。”

我買了一些海貝，臨時變動要在外面吃飯，就把它們養在盆里，準備明天燒。女兒說，海貝是要養在海水里的，江水養肯定會死的。我就聽了她的話，挑了點鹽，女兒還嘗了嘗咸淡。晚上回來，所有的海貝都死了。女兒站在盆前，輕輕地說：“原來，海水不是加點鹽。”

人或物，許多都不能在時間里永遠完好。行進的路上，丟失，變化，許多都無法修復，便是握在手心，也有融化的時候。糾結和偏執，并不能讓河水變成海水。我知道，海水不只是加點鹽。可是你看到了，擇水的海貝都失去了生命。接受改變，學會忘記和放棄，才能做一條快樂的魚啊。

（摘自《羊城晚報》 圖/廖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