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方人的迷惑

童孟侯

東方和西方有很多差別，有說是文化差異，有說是風俗不同，有說是皮膚色差……反正有很多西方人對東方迷惑不解——

我們西方很多國家是不準老百姓在自家院子里晾衣服的，洗了衣服褲子，就在烘干機里烘干，然后熨平，拿出來曬干晾干是不被允許的。

你們中國人很詫異：為什么為什么為什么？我們是在自家花園里曬衣服曬被子，又不是拿到大街上廣場上曬，這樣的一種限制顯得理由不足。看看中國的公寓樓，每家每戶都把衣服像萬國旗似的掛出來，不必晾在自己家里，那種自由自在，滿大街都彌漫著，從來沒人干涉。

我們西方人喜歡看書，你們中國人喜歡看手機和電子書。不久的將來，可以肯定，西方人會受你們的感染，也整天抱著電子書不放。是不是因為一本書只有一本書，而電子書里有N本書？

只是不明白，難道你們把N本書同時看嗎？還是電子書里主要不是書？不是說，書是人類進步的階梯嗎？而電子書，是人類進步的……電梯？

中國人喜歡我們西方的LV包包，哪怕經濟條件很一般的姑娘和老婦人，到我們這里旅游，都要買一個甚至幾個LV包包回去。我的上帝，要曉得我們的包包80%以上都是人造革做的，不是用牛皮做的。而中國的很多包包都是用真正的動物皮做的，非常漂亮。為什么你們舍近求遠、舍真求假？

哦，明白了，中國人是真正的動物保護主義者。沒有買賣，就沒有殺害——是NBA的姚明說的吧？

在歐洲，我們要找到很多中國人，這不是一件困難的事：首先，到大陽傘下面找；其次，到樹蔭下找；第三，到屋子里找。

對你們的選擇，我們感到驚訝：這么好的太陽不曬，躲著遮著藏著，為什么？曬太陽能讓身體健康，能讓皮膚變黑，能合成維生素D，還能減少血管斑塊形成，比鈣片更有用。如果我們一個假期下來身上還是白白的，證明這個假期哪兒都沒去，沒有在海灘上日光浴、沖浪、游泳……那是很沒面子的事，說什么也要迎著太陽，讓皮膚曬黑點。

聽說中國孕婦生完孩子是要坐月子的，我們打聽過了，所謂“月子”就是一個月，所謂“坐”不是坐，是躺，躺30天。中國產婦要是起身的話，是不會被媽媽允許的，要想到戶外走走更要受到阻止，淋到雨怎么辦？受了風寒怎么辦？中國媽媽說：月子坐不好，會帶來后遺癥；月子坐好了，會把以前得的病都帶走。

這么神奇？能帶走病？生孩子的時候產婦要躺著，站著生孩子是很痛苦的。可是生完孩子為什么還要躺著？地球上絕大部分動物生完“孩子”都是很快就站起來的，斑羚、駝鹿、斑馬……不要說生孩子的動物媽媽，就是剛生下來的小動物，很多都是幾十分鐘內就能站立甚至奔跑了。而中國產婦非但自己不下床，還用襁褓把孩子包得很緊，天哪！

中國的老人出門，常常是被小輩扶著，有的攙扶姿勢簡直就像綁架。據說這是出于孝心。據說還有青年人討論，與長輩一起出門，要不要攙扶？

我們西方人就覺得特別困惑：討論什么？要不要扶？當然是不扶！在我們這里，一個人是不能隨意幫助另一個人的，只有當他自己求助的時候才可以去幫。著名小提琴家帕爾曼的兩條腿嚴重殘疾，可他每次上臺總是拄著雙拐艱難地一步一步走上去，沒人敢提出“我攙你上去”，或者說“坐輪椅算了”……不要說我們西方，就說你們東方的日本，在地鐵車廂里很少有人給老年人讓座。為什么？你讓座，就是提醒對方“你老了”，需要坐下了。日本人誰服老啊？

中國人回到家，或者到了朋友家，就把鞋子脫了，換上拖鞋，盡管別人家的拖鞋極有可能傳染腳氣病。我們西方女子呢，到了家，喜歡脫了鞋脫了襪，赤腳在地板上走，甚至把所有衣褲都脫了，裸來裸去。她們覺得到了自己家，還要束縛什么？

有個美國姑娘到中國去工作，還是老習慣，還是赤腳，還是赤身裸體在家里走。有個民工負責清洗大樓外墻玻璃，透過玻璃，突然看見屋內有個赤條條的女子在走動，大叫一聲，從吊板上跌落下來。美國姑娘搞不懂了：你看到了我的裸體，大叫一聲的應該是我，跌倒在地的也應該是我，為什么反而是你？

我們西方人喜歡喝牛奶，你們中國人喜歡喝豆漿，飲食習慣不同很正常。可現在中國人也喜歡喝牛奶沖奶粉了。喜歡就喜歡吧，喝就喝吧，無非是被我們感染了，無非是文化交流了。

可我們迷惑的是：你們中國有這么多牛，這么多牛奶，為什么不喝？偏偏要跑來購買我們的奶粉？有時候搞得我們國家都供應不上了。西方的草和中國的草是一樣的，西方的牛和中國的牛也是一樣的，擠出來的牛奶都是白白的，為什么要制造緊張氣氛？游客從我們國家背幾罐奶粉回去，畢竟是負擔，行李有可能超重。

在我們西方的咖啡店里，前來問侍者要開水的，必定是中國游客。奇怪，為什么你們要開水？這里是咖啡店，應該付錢喝咖啡嘛。

有個中國游客反駁說：那么美國人進了咖啡店要喝冰的可樂，也不喝咖啡，你們怎么不責備他呢？哦，這就解釋不清了，這么說吧：美國人不算真正的“西方人”。我們西方人進了咖啡店，要一杯咖啡，要一塊蛋糕，拿一份報紙，一坐就是半天，發發呆，聊聊天，很有意思。意大利人進了咖啡店就更好玩了，就站著，一口氣把一小杯滾燙的咖啡喝下去，然后走了，他們從來不問咖啡店要一杯免費的開水……

東方西方，有時候只是不同而已，沒有是非之別。倘若一定覺得東方要壓倒西方，事情就會變得很吃力。資中筠說，東西方“長期形成各自的傳統和特色，駁雜斑斕，可能互相影響，互相滲透，但不可能也不必求得一致。正因為其不同，才使人類文化如此豐富多彩，世界如此有趣”。

資先生認為“有趣”，筆者也認為蠻扎勁的，西方人要疑惑，就讓他們疑惑去吧。

（摘自《上海采風》 圖/黃煜博）本欄編輯：李治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