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子垃圾帝國

蔡立英/編譯

電子垃圾帝國

蔡立英/編譯

·2014年，全世界消費者丟棄的電子廢棄物多達4 600萬噸。2016年估計數字至少會翻倍。聯合國預計，2017年全球電子廢棄物總量將達到126座紐約大廈的重量。如何處理這些電子垃圾成為世界各國面臨的巨大挑戰，本文追蹤了紐約市電子產品從上架銷售到淪為垃圾的過程，介紹了紐約市電子廢棄物回收處置方面的一些做法。

你喜歡購買電子產品嗎？可能當你一擲千金買下一款新的智能手機，或是一臺9.7英寸的平板電腦，又或是一臺4K/3D/LED的平板電視機時，你的小腦瓜就已經謀劃好將來如何處置它。得益于迅速革新的技術、變化的媒介圖景和不斷下降的價格，廢棄電子產品成為世界上增長最快速的廢棄物。僅在2014年，全美國人就扔掉160億磅電路板、晶體管和硬盤驅動器，它們被稱為“電子廢棄物”（俗稱“電子垃圾”），也就是說，在美國，大約每個男人、女人和孩子都會扔掉50磅電子廢棄物。

應運而生的是，所有這些數字廢棄物催生了一個讓形形色色的回收商大展拳腳的山寨產業，其中既有數百萬美元的公司，也有地方的非營利組織，還有開著面包車連夜消失的詐騙者。其實，回收電子廢棄物并不是一樁小事，要求具備如下各種能力：收集、分類和拆卸，從種類繁雜的電子設備中提取可回收物和貴重金屬，同時剔除不可回收物和有害廢物。要成為一家大規模的電子廢棄物回收企業，你需要車隊、工作人員、充足的倉儲空間、政府合同和一堆保險，同時你要做好充分的心理準備，要知道干這行利潤微薄、開銷巨大，而且監管環境混亂不堪。

“回收電子廢棄物是一個持久的挑戰?！笨偛课挥诿绹又莞ダ姿怪Z的國際電子回收公司（以下簡稱ERI）的首席執行官約翰·施格瑞安（John Shegerian）指出。ERI公司在美國各地建有7個回收設施，是全美最大的電子廢棄物回收企業之一。自從10年前涉足電子回收行業，這家公司利潤猛增。2005年4月，ERI公司回收了1萬磅電子廢棄物，到 2016年4月，這個數字已飆升到 2 300萬磅。ERI回收了紐約市絕大部分居民的電子廢棄物，僅在2015年就超過200萬磅。以一種負責任的方式回收廢棄電子產品是一項宏大的事業，我們每年回收數以百萬磅，作為一家企業，我們畢生回收超過10億磅，但我們回收的這些與人們丟棄的電子垃圾相比，還只是皮毛而已。

司機每天至少要拉12趟城市皮卡來運送電子廢棄物，每輛卡車上裝載了多達700立方英尺（約19.82立方米）的電子廢棄物

美國沒有聯邦法律要求回收電子廢棄物，目前，美國只有25個州立法建立了收集和回收利用電子產品的經費投入體系，并立法禁止把電子廢棄物運往垃圾填埋場。而在其他25個州，把有毒的電子廢棄物扔到垃圾堆里是完全合法的。

電子廢棄物還會給第三世界國家帶來災難性影響。有一個國際條約要求第一世界國家停止向第三世界國家傾倒電子廢棄物，美國是唯一沒有批準該條約的發達國家。所以，來自美國的堆積如山的電子廢棄物量正以指數速度在印度、中國和南非這樣的國家增長。美國出口的電子廢棄物染黑了中國的河流，把非洲的加納變成了世界上最大的垃圾場之一。聯合國環境規劃署（UNEP）預測，從2007年到2020年，出口到印度的電子廢棄物的總量將增長500%，出口到南非和中國的電子廢棄物的總量將增長200%～400%。

與此同時，我們所有的電子產品正變得更小巧、更流線型，也更難以回收。大型公司，比如蘋果、惠普、華為、亞馬遜和微軟，為其電子產品的回收制定了詳細的協議，但是這些協議實際上只應用于由消費者退回的產品。大多數美國人還是把他們用舊的電子產品和他們昨天的晚餐一起扔進垃圾堆。剩下的廢棄電子產品就留給了像ERI這樣的廢棄物回收企業。如今這些回收企業試圖為廢棄物處理過程帶來一些理智。

2016年初，科技媒體The Verge連續幾周跟蹤調查了全美國無數條電子廢棄物回收路徑中的一條路徑：從一棟曼哈頓公寓樓的垃圾房，到史坦頓島的一個垃圾傾倒點，然后到新澤西州的一個垃圾分類設施，再到馬塞諸塞州的一個喧鬧忙碌的回收倉庫。這項調查的目的很單純，就是更深入了解我們淘汰的舊電視機、舊手機和舊電腦的去向。

在2016年2月的某個星期二上午11點鐘，一輛外形不倫不類的白色大卡車開到曼哈頓廣場外被稱為紐約市“地獄廚房”的街區，這里有一棟46層的住宅樓，住著大約3 500個住戶，其中有很多藝術家。兩個男人身穿印有ERI標識的熒光黃色馬甲，從卡車上魚貫而出，在住宅樓管理員的幫助下，把一輛裝滿廢舊電子產品的灰色回收車從垃圾房里推出來，推上大卡車。

回收車里裝滿了電視機、臺式電腦、音響設備、筆記本電腦和調制解調器，甚至還有一大把智能手機和平板電腦。利用一扇薄薄的舉升門，這幾個男人把回收車裝載到卡車后部。一臺50英寸的DLP投影電視機塊頭太大，回收車裝不下，不得不動用手推貨運車才能裝載到卡車上。其中一位司機用手機給這些落滿灰塵的廢棄物拍了一張照片。將來某一天，連那個手機也終將被丟棄，到時候它會被回收嗎？

這一天，司機將再拉12趟皮卡來運送電子廢棄物。ERI公司在紐約市總共有4輛卡車每天跑類似的路線，公寓樓的管理員會提前安排好卡車司機要裝載的廢棄物。ERI公司在整個紐約市與5 558棟公寓樓簽訂了電子廢棄物回收協議，而紐約市每個行政區的電子廢棄物都有自己的特點，例如，曼哈頓區相比于史坦頓島和皇后區等更郊區的居民區，丟棄的大電視機比例更小。

當然，紐約市還有很多居民居住的公寓樓并沒有專門的電子廢棄物回收服務。對這部分居民而言，就需要向布魯克林區的下東城生態中心的垃圾倉庫傾倒。這個毗鄰郭瓦納斯運河的垃圾倉庫是紐約市唯一一個永久免費的電子廢棄物傾倒場所。2015年，該垃圾傾倒中心處理的電子廢棄物超過100萬磅。除了現場回收電子廢棄物，該中心還會重新整修廢舊電子產品，然后放入其道具庫中，賣給電影制片人或場景設計師，說不定他們要拍攝的下一部電影需要一臺舊陰極射線管電視機。

那臺50英寸的DLP投影電視機和它破舊的配件的下一個停靠站是新澤西州博根縣的一個工業區，這里有一個垃圾分類設施，就是把所有電腦堆在一起，把所有鍵盤堆在一起，把所有平板電視機堆在一起，諸如此類。紐約市所有的電子廢棄物都在這里被分類和打包，然后再運往不同的回收設施。原先位于紐約市公寓樓垃圾房里的那些灰色回收箱運到這里后，被清空，然后重新裝上卡車，運回它們各自的垃圾房。

ERI公司的林德赫斯特倉庫只有5名工作人員，他們每天要分類和裝載15 000磅電子廢棄物。放眼望去，整個倉庫真是一片電子廢棄物的汪洋：帶有內置錄像機的Magnavox電視機、裝在華麗木制機柜里的老式電視機，一堆搖搖欲墜的電腦顯示器……其中一些經過收縮包裝，另一些沒有經過收縮包裝，這些電子廢棄物通通鋪展開來，就像一片巨大的電子墓地。

ERI公司的霍利斯頓倉庫的設備傳送帶每天傳送73 000磅陰極射線管，13 500磅平板顯示屏和15 000磅電腦

這個回收設施不會存在很久，ERI公司說正在尋找更大的場地，希望可能在距離市區更近的地方就開始回收電子廢棄物。貨運和勞動力是ERI公司最大的兩項開支，把紐約市的電子廢棄物運送到ERI公司分布在馬塞諸塞州、印第安納州和北卡羅來納州的其他回收設施，無論在燃油費還是人力成本方面，代價之高都令人難以置信。

馬塞諸塞州的霍利斯頓是波士頓城外的一個小鎮，距離城區大約1小時車程?；衾诡D還是ERI公司占地10萬平方英尺 （約9 290平方米）的回收設施以狂飆速度運轉的地方。參觀者們一踏進這個倉庫，觸目所及的就是一條由廢舊金屬組成的瀑布從高架傳送帶上飛流直下。鏟車裝載著經過收縮包裝的電子產品的貨盤，在工廠地面縱橫交錯來回穿梭。每天，61 000磅電視機和89 000磅電腦、筆記本電腦、手機，以及五花八門的打印機、電纜盒、游戲機、網絡適配器，甚至還有一些智能手機、智能手表、平板電腦、平板手機、健身追蹤器和無人機也會流轉到這里，其中有些電子產品實際上還很新。

“你永遠不知道其中某個拖車的后部將會裝載什么古董?！痹摶厥展S的廠長加里·基思（Gary Keith）說。此言不虛，棲息于某個回收箱頂部的是一臺看起來飽經風霜的蘋果IIc款電腦，還保留著其原始包裝，這是蘋果公司于1984年上市的首款可攜式電腦。

放眼整個倉庫，廢舊的電子產品被無休止地“虐待”。一組組工作人員殘忍地把筆記本電腦折斷成兩半，打碎屏幕，取出電腦的“內臟”，把鍵盤打成“殘廢”。有個雇員身穿一件捉鬼敢死隊的T恤，撕裂起打印機和笨重的東芝筆記本電腦來，就像折斷火柴棒那么輕松。堆積成山的電路板和塑料碎片匍匐在他的腳下，傳送帶就像過山車一樣在頭頂呼嘯而過。這里堪稱是滿腦子憤怒問題的盧德分子（譯注：盧德分子是指19世紀英國工業革命時期，因為機器代替了人力而失業的技術工人，他們以打砸機器設備的方式，抗議資本家解雇工人）的理想去處。

ERI公司的霍利斯頓回收設施每天粉碎的陰極射線管、平板顯示屏和電腦

在這個回收設施的后頭，笨重的三層高的綠色粉碎機占據超過4萬平方英尺（約3 716平方米）的空間。這臺粉碎機由一系列傳送帶、振動器和分揀機組成。金屬和塑料被擊碎、碾磨，然后推入一個鋼化屏直至被磨成細微的粉塵。一打打裝著粉塵的塑料袋堆在角落里，其重量標記在旁邊——1 418磅、2 581磅、2 299磅等，等待著被運往冶煉廠。

但是，卸載、砸爛和粉碎電子廢棄物只是這個回收設施的一半業務。大量的電子廢棄物中還有數據安全消除的任務，特別是安全部門的電子廢棄物在卸載粉碎前還需經過金屬探測器和鷹眼安全衛士的檢查。在這里，一排排筆記本電腦整齊地擺放在木棧板上，一組中年男子用電動工具靜靜地拆卸每一臺筆記本電腦，擦除硬盤驅動器里的數據，然后送往放在角落里一個升降車中的迷你粉碎機。

美國企業界——無論是金融服務公司、醫療集團還是保險公司，基本上任何一家需要保守行業秘密的公司，都會將其剩余的電子產品送到這里來消除數據、翻新、重新出售或徹底回收。30多個安保攝像頭無死角監控整個區域，被視為ERI公司的“資產管理之翼”。沒有專門出入證的人一律禁止入內。進入這里的所有電子產品的重量必須同從這里出去的物料的重量匹配一致，精確到毫克?！奥犉饋碛悬c殺雞用牛刀的感覺，”ERI公司回收解決方案總監斯科特·湯森德（Scott Townsend）說，“但是我們不想碰運氣，我們想要的是一切盡在掌控之中。”

這個內存擦除過程幾乎不會瞬時完成，擦除1TB或是1 000GB的內存需要10小時。ERI公司制定了一個“零容忍”策略：如果公司沒有成功擦除驅動器的數據，則該物品永遠不能送往粉碎機。

像ERI這樣的回收企業一個月可以回收 17萬磅銅、525磅金、銀和鈀。這些貴重金屬的去向如何？簡而言之，就是把它們送去燒融冶煉。美國的冶煉行業正在走下坡路，美國各地的冶煉廠紛紛關閉。15年前，美國有23家活躍的煉鋁廠，如今只剩6家。美國鋁業公司在今年1月關閉了印第安納州埃文斯維爾的工廠，至此，美國本土僅剩一家位于紐約州馬塞納的冶煉廠還在運營，只因紐約州提供了7 000萬美元的一攬子援助計劃。由此不難預見，未來美國所有的冶煉行業都會外包給像中國、俄羅斯這樣的國家，因為這些國家的安全標準比美國低。

ERI公司說，它對所收集的電子產品的回收率是98%，唯一沒有回收的部分是老式的落地式電視機、音箱的木質外殼和其他帶木材的設備。ERI公司后來將其貴重金屬材料出售給兩家主要的冶煉商：韓國LS-Nikko銅業公司和美國鋁業公司。ERI公司回收的金屬材料一旦經過這兩家冶煉商的加工處理，就能產生純度更高的商品，投放到市場上銷售。自從2008年國際金融危機爆發以來，市場價格巨幅波動。在某個特定的時間點，電子廢棄物回收企業在回收電子產品上投入的錢，可能要比把可回收利用材料賣給制造商賺來的錢更多。

與此同時，越來越多的電子廢棄物都被人們隨意扔進垃圾堆。2014年，全世界的人們丟棄的電子廢棄物多達4 600萬噸，也就是超過920億磅。2016年，這個數據估計至少會翻倍，大約會達到1 870億磅。據聯合國預測，到2017年，全球電子廢棄物總量將達到8座埃及大金字塔或126座紐約帝國大廈的重量。這真是一條名副其實的電子廢棄物的天際線，而且每天都越升越高。

［資料來源：The Verge］［責任編輯：遙 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