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中國縣城的故事

潘瑾瑜

下午的排練室很安靜，沈巍和《一報還一報》的男主演楊森正在排練室里對著電腦對臺詞。現場只有一張桌子和幾把椅子，沈巍穿著簡單的t恤短褲，氣氛很輕松。

《一報還一報》是沈巍在本次北京青年戲劇節上的參展劇目，這部劇的演員、制作團隊都是和他有過合作的老朋友。用他的話說，他們是一起借這個機會“玩”一部戲。

沈巍的本職工作是電影，由他參與編劇與制片的電影長片《似人非人的人》曾入圍威尼斯電影節學院單元。研究生階段學習電影的他，在興趣和朋友的影響下，漸漸開始從事戲劇創作。他笑稱戲劇是電影之外“也還做”的事，但其中也摻雜著現實的壓力。缺少資金，民間戲劇團體在市場上的生存空間其實并不大。

曾經和沈巍在烏鎮戲劇節上合作過《西》的楊森畢業于戲劇學院，曾經專注于戲劇幾年，現在已經開始接拍影視劇。楊森說，如果條件允許，他一定會永遠做戲劇，不離開。沈巍對這樣的感受心有戚戚，不過他并不悲觀。在他看來，僅僅把戲劇作為愛好，更純粹。不必受制于現實的壓力，一起開開心心地做戲，是他們共同的愿望。

從2014年北京青年戲劇節上的《審判烏布王》再到本次參展的《一報還一報》，沈巍常常把這些發生在異國的故事轉接到中國的某個小城，將事情嚴肅地外衣剝落，展現出其荒誕、可笑的另一面。這也是他對生活、對戲劇的某種感受。跳脫出來，從旁觀者的角度看，或許你的生活就是一出荒誕劇。

戲劇也是如此。沈巍和楊森都深深認同這句話：排戲就是一群人嚴肅地過家家。而在這個過程中的，那些彼此激發的花火與靈感，或許才是更重要、更珍貴的。在這部一起“玩”出來的《一報還一報》里，沈巍將原本的故事進行了本土化改編與解構，揉進了很多他們覺得有意思的部分，甚至讓演員在臺上唱起了京劇。

沈巍說，他們希望讓觀眾看見一個“不是從墳里爬出來的”莎士比亞，而是看見一些中國正在或曾經發生的故事。和照本宣科相比，他們想做的是共同創造一個屬于他們的“青年莎士比亞”。

Q&A Q=北京青年周刊，S=沈巍

Q：這一版《一報還一報》有什么獨特之處？

S：《一報還一報》的故事原來發生在維也納，一個人臨時接管了維也納，他實施了一個古老的法律——不允許男女通奸。誰要是犯法，誰就得殺頭。有一個修女的弟弟把他女朋友的肚子給搞大了，這個修女來跟代市長求情，代市長看上了這個修女，他內心的欲望被勾起來了，他說那你從了我，我就放了你弟弟。修女內心于是非常糾結。這是莎士比亞的一個問題劇，我們保留了這個主線，故事是放在中國，發生在一個縣城里。《一報還一報》原來講的是人的虛偽和欲望，我們絕對不是什么墳里爬出來的莎士比亞。

Q：前年參加青戲節的《審判烏布王》也是做了一個本土化的改編。

S：其實我覺得我們現在這個版本的《一報還一報》比《審判烏布王》更要接近烏布王的精神。這次《一報還一報》做的最大的一個改編就是，這個人當上村長，地位非常高，他就野心膨脹了，想當皇上。于是他就自己稱帝了。我排這個戲之前看了一個網上的盤點，就是說建國之后稱過帝的人，發現1949年之后中國的各種鄉村里邊有十幾個稱過帝的。這些人當然都被公安機關逮捕了，但是這個我覺得挺有意思的，一個不知道從哪來的人，有一種權力欲，這個有一種錯位、荒誕的感覺。

Q：現在有固定的工作團隊嗎？

S：有幾個好朋友經常合作，比如楊森，還有我們幾個制作的團隊，都經常合作，但是固定的沒有。

Q：還是跟熟悉的朋友一起合作？

S：那是肯定的，都是喜歡跟熟悉的

人合作。我們前年排的《西》跟這個有點像，有點像那種無厘頭的喜劇（Farce），大家一起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的那種感覺。

Q：你的作品中經常表現人荒誕的一面。日常生活中有沒有什么行為會讓你有一種荒誕感？

S：很多細節吧。之前是誰說過，一個東西只要是特寫就是悲劇，大全景就是喜劇。比如說一個人哭，特寫的時候你融入他的情感了，覺得他好可憐，拉遠了變成街邊特空曠的地方一個人在那哭，可能就會覺得挺逗的。

Q：會有覺得自己荒誕的時候嗎？

S：經常。我也忘了這是誰說的，劇組就是一群人非常嚴肅地在過家家。實際上就是這么回事。

Q：會在觀眾席看自己的戲嗎？

S：我不看。不忍心看。我這人不是很自戀，不會覺得自己排了一個特好的戲。可能觀眾覺得還可以，能讓我找回一點兒自信，有一個觀眾肯定我就挺高興的。

Q：會關注一些傳統曲藝的形式嗎？

S：有，不光是這個戲，我們前年在烏鎮的《西》，有一個演員是唱昆曲的，他在里面就有一段昆曲的唱段。

這次這個戲目前有兩段京劇唱段，我們還請來了一個老弦師于小章給我們唱開場和串場。這個老先生今年有六七十了，大柵欄延壽街那兒有一個地方叫“一個人的劇場”，應該是全北京最小的小劇場，他每天下午都在那兒演出。我們的戲里就會有一些傳統曲藝的東西。我本人也比較喜歡這個。

Q：希望大家怎么看這部戲？

S：希望大家不要以一個朝圣的心態去對待莎士比亞，覺得莎士比亞高高在上。這個東西是需要尊重但是平等地對待。莎士比亞已經死了四百年了，那個時代他也寫葷段子，也寫各種俗套狗血。現在再排更多的是好玩、帶勁的戲。我們的生活閱歷可能還很淺薄，但是我們會把我們覺得有意思的東西做出來。從這里面最好不要看到莎士比亞，我估計你們也看不到，應該看到自己，看到中國這個國土上、這個時代發生過或者正在發生的一些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