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歡迎你們走出影院再批評我！”

王諍

兩千五百萬，是今年國內戰爭大片《我的戰爭》在三天的中秋檔期取得的票房成績。顯然，與內定五億人民幣的票房預期相去甚遠。這部在中國人民志愿軍入朝作戰六十五周年（2015）之際拍攝、今年上映的電影，是明年《建軍大業》公映前，中國電影股份有限公司在主旋律大片類型上最大的一筆投資——在此之前，題材類似的《建國大業》、《建黨偉業》均作為主旋律電影取得了優異的票房成績。

《我的戰爭》由巴金先生當年的戰地文學作品《團圓》改編——在此之前，由《團圓》改編的黑白電影《英雄兒女》，以及片中王成那句“向我開炮！”曾是幾代中國人的集體記憶。《我的戰爭》由劉恒編劇，八一廠功勛導演韋廉監制，前者作為編劇的作品有《集結號》，后者執導過二十多年來一系列最著名的國產戰爭題材影片，諸如大決戰系列、大進軍系列……然而，盡管出演男女主角的劉燁、王珞丹等在宣傳期間一直被推在前面，世人更為關注的卻是該片的導演，來自中國香港的彭順。

1997年，憑借個人首部動作片《誰在跑？》斬獲第3屆釜山國際電影節新浪潮獎提名的彭順，近二十年來與胞弟彭發一起深耕商業類型片，且因著《見鬼》、《死亡寫真》等鬼片不俗的票房成績，被業內視為邱禮濤之后香港導演中的“鬼片圣手”。十年前記者剛剛入行，采訪過彭發導演，談到彼時他正熱映的恐怖片《錯愛》，彭發兩手一攤：這樣的題材在內地肯定不好拍。作為回歸后北上香港導演中的一員，彭順后來面對的情形遠比弟弟嚴苛，“不是好不好拍的問題，就是不讓拍了嘛。”

誰也料想不到中影會把《我的戰爭》的執導筒交付給了彭順，這也是他開始作為該片導演出現在公眾視野中，被媒體追問最多的問題。說到為什么？他會客氣地讓你“問領導”，而說到憑什么？他則會提及前年口碑、票房不俗的火災大片《逃出生天》力證自己掌控大場面的能力——一般人也許不會注意到，他和弟弟還是回歸后經典港片《無間道》三部曲的剪輯師。也許正是這些資歷打動了中影，彭順也覺得“他們可能不想拍一部習以為常的主旋律，找我來就是想拍一部商業戰爭片啦。”

平心而論，《我的戰爭》是近年來第一部直接反映中國人民志愿軍入朝作戰的大電影。這個題材之前《集結號》里掃到過，未做凸顯，也是頗有可觀之處的。在尊重戰史還原戰爭風貌之外，香港導演為電影帶來了別樣的革命浪漫主義風貌，片中的槍戰場面雖說發生在三八線附近，但一時也會讓人恍惚有那么些許“英雄本色”的飄逸和灑脫，而在展現戰壕坑道清剿作戰時“第一視角”拍攝手段的引入，則在美俄合拍《硬核亨利》后可謂開國內先河。

這一次，彭順明顯感到了作為之前商業片導演沒有過的輿論壓力，“有些并不是善意的，比如我們放出王珞丹的戎裝照，她穿著50shift軍服，胸牌上寫著‘中國人民解放軍，很多網友就在我的微博里留言說我外行，話說得很難聽！可他們看電影了嗎？這是情節里王珞丹回到國內后迎接志愿軍戰友回國的場面，胸牌自然就不再是‘中國人民志愿軍了。搞不懂就罵人，我實在是不明白為什么？歡迎你們走出影院再批評我！”他告訴記者。

Q&A

Q： 找你拍《我的戰爭》緣起是什么？彼時，談判中中影的底線，以及自己愿意執導所堅持的前提有哪些？

A：首先是中國電影股份公司的劉恒老師把《我的戰爭》劇本給我看，問我有沒有興趣當導演。看完劇本之后，我就從香港飛過來開會。在會上，我問的第一個問題就是：為什么這部電影要找我來拍？他們告訴我，這部電影是一部國家題材的戰爭電影，也是一部主旋律題材電影，他們很想找一個導演，能把主旋律重新用商業的手法拍一下。他們可能覺得我是一個比較商業的導演，想從我的角度，看能不能用什么手法，拍出和以前不一樣的主旋律電影，所以就把劇本交給我了。然后我就最先拍了片尾迎接志愿軍回國的戲，領導一看立馬就拍板了——就是我來導演。

Q：怎么拍才能和之前的主旋律不一樣，你當時的概念和設想有哪些？

A：首先就是要改變劇本的節奏，因為商業電影，節奏很重要。我跟中影他們說，不管這段歷史是什么樣的，我們要拍的故事不是一個真實的歷史故事，而是小人物在戰爭中發生的愛情和兄弟情的故事。所以我的方向，簡單來說就是從一個動作電影的角度來拍。我覺得在戰爭題材里面，可以發揮很多動作場面，動作電影來來去去也是開槍、追車、爆破、打斗，基本都是這些元素。所以戰爭題材電影同時也可以變成一個動作電影。這個觀點中影那邊也很同意。

Q：你是上世紀60年代生人，作為香港人，結合你學生時代的習得，你個人對朝鮮戰爭如何理解？

A：坦白說，我們在香港很少看到關于朝鮮戰爭的歷史資料。只是大概知道有這么一個戰事，沒有深入地理解。拍《我的戰爭》之前我看了《英雄兒女》，那里面有一種樸素的感動。但坦白講，如果我現在還那樣拍，年輕人肯定是不會愛看的。我搜集了很多關于朝鮮戰爭的圖片和文字資料，也向很多專家去請教。年代感、戰場上你死我活真槍作戰的時候會遇到什么困難，這些我都得重新開始理解。因為這不是普通的動作片，而是一部在戰場上發生的大型動作片。

Q： 電影對白中，劉燁飾演的角色情書里有“我想親你的嘴”，這個過審的時候有問題嗎？

A：沒有任何問題，這句話劇本里面已經有了。別的情節也沒有什么大的刪改，總體上過審非常順利。以前我們總是認為這些對白不可以說，這樣的動作不能有，這些劇情不可以發生，這些故事不能講……這也不行那也不行，這也就是你們不喜歡看主旋律電影的原因。

為了拍這部電影，我也去問過很多年輕人，他們一聽到主旋律電影，馬上就跑了。我就追問他們為什么，他們告訴我：因為（他們）看得太多了！所以我就更想把主旋律電影重新拍出來，讓大家知道，主旋律電影其實也可以很好看的！我可以拍著胸脯跟你們說：從主旋律角度去看，這一次我拍的 《我的戰爭》一定和以前的不一樣。

Q：作為拍攝亮點，戰壕戰中“第一視角”的拍攝手法令人耳目一新，你當時的想法是怎樣的？

A：這是我個人的風格和想法，我自己開心就行了。不過這種拍攝手法確實有難度，因為鏡頭放下去，很難看到演員的表情，拍完才知道效果。鏡頭是跟著演員走的，所以在拍的時候是看不到表情的，拍完看回放我才能知道效果好不好，如果不好就只能重拍一次。

Q：這部電影對你而言也是一次嘗試，是有心積累還是零起步？

A：基本上是零起步。我拍這部電影根本沒有用以前用過的手法，我也不知道有沒有第二次機會再拍一部主旋律影片。以前大家以為我只會拍鬼片，現在我也可以拍戰爭電影了，既然我都可以改變，那我覺得主旋律也是可以改變。

Q：第一次同中影合作，回過頭來看有何感想？

A：同五年前內地電影業的接觸相比，這次和中影合作感覺很有不同。我可以告訴你，我同尼古拉斯·凱奇拍過戲，現在內地的電影工業，從前期到后期特效，每個部門都很專業，完全可以和Hollywood比拼一下了。

Q：電影公映前后遇到一些輿論風波，你有何評價？

A：第一，我想告訴大家的是，其實所有的電影里面會感動人的一定是主旋律。從來沒有一部電影，只憑借很厲害的飛機、大炮，爆炸鏡頭，就可以讓觀眾看完之后被感動到。你之所以會被感動一定是因為主旋律中那些美好的東西。但是可能你們小時候看的主旋律太多了，已經在腦海中形成了固有印象。這個我可以理解，但是可不可以給我一個機會，重新拍一次主旋律，你來看看，會發現主旋律是可以不同的。這也是我們心中一個很大的目標。我希望觀眾可以接納電影中的一些主旋律概念，不要永遠只看一些很無聊，看完得不到什么的電影。內地的電影市場很大，票房也很好。我也看過一些內地票房很好的電影，我承認是很好看，但我看完就不記得了，這樣的電影是不會停留在觀眾心中的。為什么呢？因為這些電影不會感動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