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美的窮人怎么過？

安光系

差不多每隔一周，我都要去倫敦市中心的唐人街一次。無論是經過地鐵站還是在市中心的特拉法加廣場，都會看到形形色色的人，或擺個小攤吹拉彈唱，或扮成各式各樣的藝人，靠與人合影來掙錢。

很多時候，在倫敦街頭，你也會看到有些人，懶懶散散地坐在墻邊，面前放一個可以盛錢的盤子。他們有時候更過分，好像要在那兒安家似的，把睡袋放在身邊，人蜷縮著，半個身子鉆在里面。很多時候，乞丐們身邊還會多一條狗，兩個生命相互偎依，不離不棄。

在倫敦生活了幾年，從來沒有看到城管來趕他們。地鐵里，那些賣唱的人們面前都有一個畫好的圈，被圈出的地方是地鐵方面專門提供給這些賣唱人的。

接濟窮人的另一個重要方式當然是靠政府。2010年，我在美國密蘇里州一個叫哥倫比亞的小城做訪問學者時，某一天，坐在公園里和一個流浪漢聊天。他說除了房子，他每個月還可以從政府那里領到1200美元的救濟款。要知道，當時我們一家三口在這個城市里的生活費差不多也是這個標準。這筆錢里包含了一個兩室一廳的公寓每月450美元的租金、水電費、食品、汽油費及其他。照這個算法，跟我們一家人相比，這個流浪漢過得算是很富足了。

我在美國時，在當地大學里認識了一個讀碩士的小伙子，他太太在同一所大學里讀博士。兩人在美國生了孩子后，他的岳父和岳母去美國幫小兩口帶孩子。因為岳父有病，在美國的醫院里做了心臟搭橋手術。按正常標準，需要支付醫療費兩萬多美元。當醫院聽說老人退休前是河南的一個中學教師，沒有多少退休金時，就把這筆醫藥費減到了十分之一。就這十分之一的錢，也讓他女兒分兩三年支付，每月還的錢不到100美元。

同樣是醫療，在英國則不用花錢。六十多年前，政府首腦去看望了一個躺在病床上的小姑娘，頗為自豪地跟她說：“從今以后，這個國家的人再也不需要花錢看病了！”

醫療費全免，成了這個國家最為得意自豪的舉措，盡管后來這一舉措也給政府財政埋下了許多隱患的種子。

英國的基本食物，國家是不收稅的。這意味著，一些基本食物可以保持低價。窮人完全具備購買魚、肉、牛奶等食品的能力。上周末，從上海來了兩位朋友，讓我帶他們去唐人街的中國食品超市看看。朋友的妻子極為困惑：為什么英國的肉，折算成人民幣后仍然比中國便宜？或許原因就在于此。

高房價會不會傷害到窮人？至少英國給我的感覺是，不會有太大傷害。太窮的人，一定會住政府的廉租房。窮人太窮買不起車，所以，房子必須處在交通方便的好位置。幾年前，一位英國副首相，為了解決高房價下窮人能買得起四萬鎊以下的房子，想了很多辦法。最后，他選擇了距倫敦半個小時火車車程的米爾頓凱恩斯小城，在那里選擇了一些荒地，以工廠生產模塊的方式，很快地蓋起了房，讓這一部分窮人住了進去。

我大學英語老師的家，就在赫赫有名的牛津街附近。這些都是天價房的區域，他卻在這里住著一室一廳的公寓。他跟我說，在英國，當老師和消防員是可以申請這樣的房子的。“每個月房租極低”，他笑著告訴我說。我不方便再問下去，但他很快告訴我另一個消息：這個房子，每個人可以一直住到老去。

也不要擔心這些窮人的子女。他們的子女如果讀大學，是直接可以到銀行申請貸款的，等他們將來參加工作后還清即可。如果工作后的工資收入低于某個收入標準，他們還可以暫時不用還。

在英國貸款有多方便？我自己有一次跑到銀行，問他們，我能借到錢嗎？那個工作人員把我的銀行卡插進去，檢查了一下電腦跟我說，我可以借給你3.5萬鎊。我接著問，需要什么材料和手續？他回復說，什么也不要，你看清楚這些細則，要是決定了，我現在就把錢打到你卡上。而且，我在英國的這次貸款，最長可以貸五年，如果還想借得更多或時間更長，還可以跟他再談。

我目瞪口呆。

解決窮人問題的方法還有許多。比如，生了孩子可以申請一定的補助。如果家庭收入低于一定標準，還可以申請孩子幼兒園入學的教育補貼。

光用錢解決問題還遠遠不夠，窮人的聲音還必須讓國會知道。就像此前我們的文章所說，工黨領袖、工黨領導人杰里米·科爾賓公開自己的信箱，接受人們各種傾訴。在2011年倫敦騷亂時的一次采訪中，我恰巧遇到了時任反對黨領導人、工黨領袖米利班德在一個居民區探訪。憤怒的人們，對著他不停地叫喊，而他一直在安靜地聆聽。通過那次跟他見面，我理解了在議會上，他對首相卡梅倫指責的原因。他把聽來的苦難和時弊，通過自己之口，傳達給了首相，同時也傳達給了議員。當然，也通過媒體，傳遞給了更多的民眾。

我也在電視里聽過這位前工黨領導人，競選前在曼城面對民眾的一次演講。他的話誠懇動情，直接戳中許多窮人的淚點，坐在臺下的許多觀眾，一邊聽，一邊拭淚。這又與國會里的吵吵嚷嚷不同，在那里，有時掌聲熱烈，有時又安靜得出奇。

那次演講，也吸引了我。但是，米利班德后來還是在英國大選中失利。

安撫窮人的，不僅僅是錢和物。設置這樣的一個渠道，讓窮人的聲音傳遞出來，一方面引起重視，加快問題的解決；另一方面至少可以給窮人們一些希望，安撫人心。

我也曾看到過政府在解決窮人就業問題上所做的努力。好幾年前，我坐火車時看到一份報紙上的廣告，勸說年紀大的婦女再重新走進大學讀書，增強她們的就業能力。那句廣告詞充滿希望：你現在可以去讀書，畢竟你還不算老。

任何國家的窮人都是炸彈，若處理不好，就一定會引發災難。處理不好窮人問題，即使是這個國家的最富有人群，也有可能在某一天被打劫甚至會失去生命，從而產生社會動蕩。

盡管英國如此努力，2011年還是發生了一場規模極大的騷亂。我在那年騷亂的某個夜里，和幾個同事，被一群黑人拿著磚頭追趕。那情形，至今想起來都怕。

遠在英國的我，最近也感受到了中國為脫貧所做出的努力。半個月前，母親在電話里高興地說：現在農村看病也能報了，我現在每個月也能領100塊錢咧！

（劉一山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