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電視紀錄片發展到今天,欄目化運營已經成為一種常態。《講述》《中國記憶》《口述》作為在電視媒介中影響最大的三檔口述體紀錄片,其背后的媒介分別是中央電視臺、鳳凰衛視以及獨立的影視傳媒公司,媒介屬性的不同也賦予了這三檔欄目紀錄片以不同的運營策略。
【關鍵詞】媒介屬性;欄目紀錄片運營;欄目定位;視聽系統
【作者單位】龔莎,重慶廣播電視大學。
欄目化與頻道化是當今國內電視紀錄片運營的主要方式。其中欄目化,是適應紀錄片自身發展趨勢,適應電視這種媒介的傳播特性,以電視欄目為平臺的紀錄片制作與播出策略,也是紀錄片由傳統的經典電影紀錄片走向電視紀錄片的必然選擇。紀錄片脫胎于電影,自然在某種程度上要遵循電影這種媒介的屬性特征,但是當它進入電視時,電視所具有的獨特媒介屬性也影響了紀錄片的發展。新的媒介屬性之下電視紀錄片要有全新的運營規則,如傳播形式上,由“以作者為中心的單向傳播轉向以受眾為中心的交互式傳播”[1] 。
一、從電視紀錄片到欄目紀錄片
在中國,最早將紀錄片這種形式與電視產生關聯的,是在改革開放初期。一般認為,1978年9月開播的《祖國各地》欄目是中國電視紀錄片的雛形。這檔以介紹中國大好河山為主要內容的欄目,雖然與真正的電視紀錄片有一定的距離,但其開創意義不可忽視。直到1989年,中央電視臺創辦了以播出紀錄片為主的《地方臺50分鐘》(后改版為《地方臺30分鐘》)欄目,中國真正意義的紀錄片欄目才算誕生。而《地方臺30分鐘》只是一個紀錄片欄目,不是欄目化運營的欄目紀錄片。真正意義的欄目紀錄片應該遵循欄目化運作的原則,有統一的定位應對一致的選材以及有專業的制作團隊。從這個角度來說,1993年開播的《東方時空》才算是真正意義的第一檔欄目紀錄片。《東方時空》中的一個板塊《百姓故事》以“講述老百姓自己的故事”為口號,率先開始了紀錄片的欄目化運營。直至今日,欄目化已經成為電視紀錄片的最主要運營方式。
在欄目紀錄片中,口述體紀錄片因采用口述的形式,“以人物講述歷史的訪談作為主體,形式上比較單一,存在模式化操作的可能性”[1],因而成為最近一些年欄目紀錄片中非常重要的類型。制片人梁紅在談到《講述》之所以采用口述形式時,就曾經表示,講述這種形式在電視節目中非常有優勢,一方面口述比較容易讓人產生親切感,另一方面它不需要長時間跟拍,極大地節約了節目的制作成本[3]。除了《講述》,《中國記憶》《口述》這兩檔欄目在口述體紀錄片欄目中也具有重要的影響力。接下來,我們以《講述》《中國記憶》《口述》為關注主體,分析媒介差異背景下欄目紀錄片的不同運營策略。
毫無疑問,這些節目遵循的都是欄目化運營的策略,因而有著欄目化運營的某些共同特征。如,依靠前期的策劃來完成全片的創意與前期調查;以口述的人物訪談為核心來建構影像;以聲音敘事為主線貫穿整部作品;在創作周期、節目經費上都比較可控,從而創造出適宜欄目化的制片(生產)流程。然而,在媒介屬性下,由于不同的欄目有不同的制作機構以及播出平臺,由此呈現媒介屬性的差異性,使不同的欄目紀錄片在定位、受眾、選材以及電視技巧層面都有所不同。對這三檔欄目發展歷程與定位進行分析,我們可以清楚地看到其背后的媒介屬性特征。
二、受眾為中心的欄目定位差異化
《講述》由中央電視臺專題部于2001年7月9日推出,播出平臺為中央電視臺科教頻道,最早分為日播版與周播版兩種,幾經改版,如今改為周播節目,每周兩集,每期時長40分鐘左右。該欄目“以強烈的故事性、細膩豐富的情感,展現了普通人精彩的人生故事,給觀者以人生啟迪”。從該欄目具體的選材可以看出其欄目定位的傾向。2016年4—5月《講述》總共播出了18集, 4月9、10日講的是罹患癌癥的河南姑娘范會香與男友于海寧的愛情故事;4月16日講的是法國老人讓·德·米里拜爾先生的中國情緣;4月17日講的是河南新鄉的申氏兄妹5人,耗時8年為父母制作紀錄片的故事;4月24日講的是長白山自然保護管理中心的工作人員;五一期間的“建設者系列”則關注部分行業的建設者們。從這種選材傾向,我們可以明顯地看出《講述》欄目期望在講述普通人的故事中探討普通人的價值定位。
《中國記憶》欄目的前身是《口述歷史》,是由鳳凰衛視制作并播出的第一檔直接以“口述歷史”命名的口述體欄目紀錄片。該欄目在2005年首播,每期45分鐘,每周六23:00播出,次日中午重播。該欄目采用口述歷史、人本敘事的方式,從歷史親歷者的口中重尋觀眾最關心的重大事件以及著名人物。如2005年3月26日的小說《劉志丹》作者何家棟講述劉志丹以及小說《劉志丹》成書的歷史;2005年5月的兩期由王楚英講述中國遠征軍的歷史;2005年9月的記者陳禹山講述革命烈士張志新的事跡;2005年10月的原林縣縣委書記林貴講述他在修建紅旗渠之后的經歷。《口述歷史》的播出一直延續到2008年,改版為《中國記憶》后,其播出時間調整為周六18:30,依然是以口述的形式關注中國歷史上的一些重大事件,尋訪當事人,由他們來還原歷史達到揭秘的目的。
《口述》欄目由北京雷禾文化傳媒有限公司于2013年推出,目前共制作了130集,每集時長30分鐘。《口述》屬于“制播分離”的一檔電視欄目,其播出平臺在國內較多,其中最具影響力的是北京電視臺紀實頻道,播出時間是每周一21:30。此外,像河南電視臺新農村頻道、天津電視臺文藝頻道等國內幾十家電視臺也都購買了該欄目。《口述》的定位是“見證歷史,記錄中國的滄桑巨變;挖掘故事,體味各類人群在不同歷史時期所遭遇的各種鮮為人知的人生際遇;披露各時期鮮為人知的歷史內幕,觀眾期待的歷史背后的真相”。從欄目的定位就可以看出其選材比較混雜,采訪對象有當代社會在某些領域做出一定成績的名家大師,像著名電影導演謝鐵驪、張軍釗,紀錄片導演金鐵木,科幻作家劉念慈,配音演員季冠霖,《仙劍奇俠傳》的開發制作者姚壯憲等人;也有一些是身邊人回憶歷史上的著名人物,如大將彭真、戰斗英雄邱少云、黃繼光等人;還有一些是以親歷者身份回憶歷史上的重大事件的,如1977年高考、馬王堆漢墓的發掘等。
《講述》《中國記憶》《口述》的定位有明顯的不同:《講述》欄目聚焦普通人的生活,嘗試挖掘人生中積極向上的因素,通過故事性敘事,在情感角度與觀眾產生共鳴,弘揚普通人身上的當代價值與精神,頗有主旋律的價值意味。《中國記憶》欄目對歷史上的重要人物、重大事件頗為關注,有很強的歷史解密氣質,其選材有很多是歷史公案,因而使欄目具有一定的學術價值。《口述》的定位相對來說混雜一些,雖然也有與上述兩個欄目一致的選材,但節目的定位明顯不同。《口述》對歷史事件的選材比較側重傳奇性和口述者的個人親歷性;對人物的選材也不是一般意義的普通人,而是在某個領域做出一定成績的成功人士,屬于社會的精英階層。
能影響欄目使之定位不同的原因很多,其中最重要的應該是欄目所屬的媒介平臺的差異。中央電視臺是國家的中央媒體,其在傳播覆蓋面上具有先天優勢,其觀眾群是全國的百姓,欄目定位的大眾性,是央視節目制作的一個重要參考因素。而作為國家喉舌,意識形態的工具,宣教屬性也是這個媒介的重要屬性,所以在節目中滲透著滿滿的正能量,透過普通人的生活展現一種積極樂觀的價值觀傾向,都是央視節目的應有之義。《講述》欄目的價值觀傾向便來源于此。此外,該欄目的獨特選材,也與其播出平臺科教頻道的節目架構有著密切關系。科教頻道的受眾定位于高端觀眾,受教育程度比較高的知識階層是其主要對象,因一直以來“科教頻道缺少一個和大眾相連,給予觀眾感動和啟迪的欄目”[3],才有了《講述》的創辦。可見《講述》欄目的選材與定位是央視與科教頻道雙重媒介互動的結果。
鳳凰衛視的定位與央視不同,由于鳳凰衛視的獨特的媒介屬性,其定位也不同于國內媒體。鳳凰衛視“追求內地、香港的東西方文化特色的融合,同時也追求主流文化、精英文化與大眾文化的融合。”[4]鳳凰衛視的受眾包括中國大陸和香港地區的大中華圈,尤其關注社會中的高收入群體,在年齡與性別傾向上以40歲以上的成功男士為主。雖然鳳凰衛視的節目也會受意識形態的影響,但其制約因素要小得多,其選材也比較大膽。當電視節目涉及歷史題材時,由于會涉及歷史觀與歷史評價的問題,一般電視人往往比較謹慎,甚至會繞行,但是鳳凰衛視的獨特身份使其尤好歷史題材。而在歷史題材的處理上,鳳凰衛視的原則大概有三點:價值觀的客觀性,歷史的細節性,選材的學術性。《中國記憶》以口述的方式講歷史的方法顯然是受到鳳凰衛視的媒介屬性及其歷史題材處理大原則的影響。
北京雷禾文化傳媒有限公司是一個私人的文化傳媒公司,其制作的電視節目只有被相關電視臺與網站完成收購,才算是完成產品的生產。所以在不違背相關法律政策的前提下,如何獲得利益最大化,是該媒介的重要屬性。《口述》節目作為該公司制作的一部口述體紀錄片,采用口述的形式大概就是因為口述形式比較簡單易于欄目化操作,能夠長期制作,且口述的形式在最近一些年的電視業界頗受關注,比較有市場。《口述》選材與《講述》《中國記憶》相比更為駁雜的原因與其產量大、制作壓力大、制作周期短有很大關系,而其事件與人物選擇的傳奇性顯然是受該媒介商業化屬性的影響,以傳奇性來迎合觀眾的口味,從而獲得商業利益。
三、以口述為核心的視聽語言系統建構
電視節目的視聽語言系統大概可以從3個方面進行審視:節目主線與結構處理的原則,聲音敘事系統,視覺素材來源系統。如何用各種素材建構視聽語言系統,是電視欄目創作環節必須考慮的問題。欄目化的原則要求這一檔電視欄目遵循相同的視聽語言系統。《講述》《中國記憶》《口述》這三檔節目都成功地建立了以口述為核心的視聽語言系統。不過受制于不同的欄目定位,尤其是受制于其所屬媒介的屬性差異,其視聽語言系統具有很大差異。
《講述》的節目結構以故事化敘事為主線,重點挖掘普通人生活中的戲劇性內容。如《流水線上的女工》選取了講述人李燕工作與生活中的3個事件來架構劇情:工作中的拉鏈危機,生活中因買房與家人的沖突,工作中的勞動競賽。重點渲染每個板塊中的危機敘事與矛盾沖突,完成節目的故事化敘事。同時在生活紀實中,捕捉人物情感細節——比如用主人公的生氣、哀傷、榮譽——來感染觀眾。在聲音系統中,以講述人的口述、畫外音的客觀旁白和紀實拍攝同期聲的相互配合,來共同推動故事情節的進展。而在視覺素材來源上,《講述》主要以生活紀實拍攝為主。雖然是紀實拍攝,但是畫面質感很高,在部分片段中還會使用一些藝術化的鏡頭處理,比如《建設者系列》中會有大量航拍、延遲攝影來創造藝術效果。因此,《口述》的拍攝工作量大,制作成本也高,對節目質量的追求也體現了央視應有的國臺風范。
《中國記憶》作為歷史題材的紀錄片,其結構處理也有口述體欄目紀錄片共同的特征:首先由主持人出鏡引導,講解故事背景,將觀眾帶入情境,然后介紹本集的講述人,之后講述人開始講述將觀眾帶入歷史中,重點關注歷史背后的細節。聲音敘事系統主要有3種:講述人的口述、畫外音的客觀旁白,以及主持人的出鏡解說。主持人主要出現在開始與結尾兩個部分,起到把觀眾帶入情境,以及在結尾收束節目的作用。《中國記憶》中的主持人還有另外一個重要作用那便是,“與觀眾共同面對紛繁的世界,分享現實世界的相關關系中所引發的雜亂、茫然、遲疑、猶豫”[5]。這也是《中國記憶》主持人的特色。在視覺素材上主要有兩種,一是使用口述人的口述影像,二是使用在歷史題材紀錄片中比較多見的影像資料。《中國記憶》很多影像資料都是彌足珍貴的,其收集與整理所耗費的精力與金錢也是不言而喻的,這與鳳凰衛視的資料獲得能力密切相關。
《口述》節目的結構處理也與上述兩個欄目比較一致。如《仙劍之父——姚壯憲》一集,先關注的是姚壯憲制作的游戲《仙劍奇俠傳》,之后關注姚壯憲的成長經歷。《劉慈欣——永遠的科幻迷》一集,首先關注的是劉慈欣的代表作《三體》,之后關注的是劉慈欣作為科幻作家的成長經歷。這樣的結構處理可以很好地滿足粉絲經濟的需要,也創造了一種制作模式。聲音系統主要由人物口述與畫外音組成。《口述》欄目的視覺素材來源比較雜,有紀實拍攝,有影視劇資料,有情境再現,有來源于講述者本人的資料、照片,還有動畫效果等。應該說,這種多源的視覺素材來源看似復雜,實際使用成本低,制作難度也比較低。這一切都受制于私人傳媒公司的資料獲得能力、投入能力等因素。
電視媒介在傳播效果上具有巨大的優勢,正因為如此,強調社會意義的紀錄片才會積極與電視媒介結合,使電視媒介成為紀錄片的主要播出平臺。電視紀錄片發展到今天,欄目化運營已經成為一種常態。然而不同的欄目紀錄片又有各自不同的媒介屬性,欄目紀錄片在各自的媒介屬性下,踐行了不同的運營策略,其定位、主題、選材以及視聽語言系統的建構都有重大的不同。以《講述》《中國記憶》《口述》為代表的欄目紀錄片的運營,對當今紀錄片尤其是欄目紀錄片的運營有著重要的啟示意義。在欄目設定上,要立足于自己所屬媒介的特質;在意識形態性、藝術性、商業性的坐標中,要確定欄目的性質、定位、選材與內容;同時針對各自不同的目標受眾群,明確播出時間,策劃選題,組織制作;在節目的視聽風格上,依據所確立的核心,如口述的方式建構視聽語言系統,同時確立內容的結構方式、聲音系統的構成,尤其需要依托自己所屬媒介的能力,確定節目視覺素材來源的方式,以建立一套符合電視要求的視聽語言系統。
[1] 陶濤. 電視紀錄片創作[M]. 北京:中國電影出版社,2004.
[2]弗西斯·哈迪.格里爾遜與英國紀錄電影運動[M].北京:中國廣播電視出版社,2001.
[3]陳婷,吳暢暢. 夾縫中的生存——以《見證》《探索發現》《講述》為例看紀錄片的欄目化[J]. 新聞大學,2009(2):84.
[4]穆磊. 鳳凰衛視歷史題材紀錄片節目運營方式研究——以鳳凰衛視《我的中國心》為例[J]. 今傳媒,2014(3):73.
[5]張雅欣. 中外紀錄片比較[M]. 北京:北京師范大學出版社,199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