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典型的美國佬》中的電影元素

【摘 要】美國華裔作家任璧蓮的小說《典型的美國佬》中蘊含豐富的電影元素，包括蒙太奇、視聽化對白及光線與色彩等。作者運用這些電影技巧或使原文產生新意，或使語言呈現人物性格，或營造氣氛強化表達效果等。正是電影藝術的介入使該小說更具可讀性與思考性而獲得成功。

【關鍵詞】《典型的美國佬》 蒙太奇 視聽化對白 光線與色彩

【中圖分類號】G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0450-9889（2016）07C-0116-02

任璧蓮是美國當代著名華裔作家，她1991年發表的《典型的美國佬》被《紐約時報》評為“年度最受關注的圖書”。目前，學界對任璧蓮的研究集中于族裔身份、文化認同與敘事藝術等方面，從電影藝術視角的研究仍是空白。任璧蓮雖沒有明確提及小說中運用電影藝術，但通過《典型的美國佬》這部小說來看，其中確實蘊含豐富的電影元素且小說也的確因此而獲得成功。

一、蒙太奇——剪輯詮釋新意

蒙太奇是電影最重要的藝術特點，指電影創作過程中將不同鏡頭藝術地加以剪輯與組合，使之產生連貫、對比、烘托、暗示及節奏等，從而表達一定的思想內容。愛森斯坦指出：“把無論兩個什么鏡頭對列在一起，它們就必然聯結成一種從這個對列中作為新的質而產生出來的新的表象?！薄兜湫偷拿绹小反罅拷栌妹商娴募记?，將表現不同畫面、場景的語句或段落組合在一起而產生新的意義并激發讀者聯想與思考。

拉爾夫在美國因中國的解放而無法歸國，又遺忘簽證而蝸居于破舊的閣樓以躲避移民局。作者通過描寫回憶來詮釋其心理狀態，而這些回憶都是由零碎的畫面或片段剪輯而成。拉爾夫躺在床上首先回憶故國的點滴：房子和花園、新年盛宴、鞭炮和栗子、百曉和白貓、父親和母親，這些畫面閃過他的腦海，沒有動作性卻因有機組合而倍感溫馨，與其遭遇的困境形成對比，表達了他對故國美好的思戀，對家和親人的懷念，使之從回憶中找到心靈慰藉的力量而緩解精神壓力。接著，他的腦海又浮現與表兄弟集體上橋導致橋倒坍而落水、上學第一天在眾人前寫錯自己的名字等，這些片段如組合鏡頭，具有動作性且充滿尷尬與無奈，恰好隱射他當時處境凄慘的心態。

文中大幅描寫格羅夫駕車的情景，切換車內外不同空間的場景以凸顯美國夢主題。在格羅弗駕車時，鏡頭首先在車內的空間，拉爾夫與格羅弗談論去向；隨著拉爾夫的視線，鏡頭搖向窗外關于又大又低的火紅的太陽的景色；之后鏡頭閃搖車內，拉爾夫取下眼罩并特寫速度計；鏡頭又搖向遠景：“小城一下子變得寬廣起來”、“云層鍍上金色時，各座大樓一下子明亮起來”；鏡頭又拉回車內，拉爾夫仔細觀察格羅弗開車的姿勢；后又搖向窗外：滿天的星星。作者以拉爾夫的眼睛為視點切換車內外空間，時間得以壓縮且以窗外自然景物的空鏡頭達到隱喻的功能。隨著車的運行，景色在其視線里不斷變化，由自然景色到明亮的大樓再到黑暗中的星星，暗語拉爾夫在未來追尋美國夢的主題，即隨著時間的流逝，他開始追求金色的物質生活并希望以此融入主流社會，但最終因盲目的加速而陷入無限的黑暗，美國夢如忽閃忽現的星星一樣顯得遙不可及。

在以“信念”為題的章節中，作者嫻熟地將現實與回憶的片段有機組合以表達信念的涵義。首先特寫拉爾夫握著電話興奮地答應海倫去見蘇醒的姐姐特蕾莎。接著，切入他回憶兒時與姐姐的趣事：玩蹺蹺板、木橋上跺腳、牡丹園賽跑、挖石頭，這些節奏輕快的鏡頭反映其向往孩提時代的純真并懷念與姐姐濃厚的親情。鏡頭又化出現實：天空飄著大雪花，他在濕冷的街頭向出租車揚手。鏡頭立即又融入夏季的場景：特蕾莎與老趙在游泳池嬉戲。之后，小說以切入中景“拉爾夫還是把手臂高高地舉在漫天的雪中”結束。這幾組鏡頭在現實的冬季與回憶的春夏之間穿梭，用畫面將拉爾夫的意識物化以表現內心的思索，讀者可從中體會拉爾夫最終理解姐姐的心理歷程以及對未來充滿希望。作者正是借鑒蒙太奇的技巧，突破時空界限，將不同的鏡頭場景組合創造出單個畫面所不具有的新的意境，以展現人物復雜的內心活動，表達抽象的寓意等。

二、視聽化對白——語言呈現個性

電影由無聲發展到有聲，其“言語在電影畫面中不可顯得太突出，有聲片需要的是一種簡練的臺詞。”電影語言要求簡練并個性化，為配合畫面還應該可聽、可視。所謂可聽意指語言力求口語化，生活化，讓觀眾聽懂并受其感染；可視則指語言具有表現性和動作性。任璧蓮在小說中廣泛地描寫對話，以此來烘托人物形象，語言幽默而樸實，具有生活氣息，具有口語化的特點，這與電影臺詞有一定的互通性。

拉爾夫和海倫的婚姻關系可以通過一段巧妙的視聽對白體現出來：

“這樣，”拉爾夫做示范動作，吸進，吐出?！耙鶆颍忝靼讍?？你應該這么呼吸。”

海倫模仿著他，怯怯地問道：“這樣對嗎？”

“對，”拉爾夫發表了他的看法?！霸賮硪槐??！?/p>

海倫又來了一遍。

“再來一遍，”他吩咐道?！霸賮硪槐?。”

海倫想了一下，然后嘗試著屏住了呼吸。

“不對，”拉爾夫說?！斑@樣不對?！?/p>

“再做一遍給我看？”她歪著個頭，很高興地看著拉爾夫興致勃勃，像權威一樣吩咐她的樣子。

這段對話類似電影臺詞，語言生活化，簡約而樸實，主人公的動作表情也得以呈現，惟妙惟肖地描繪了一副夫唱婦隨的情境。呼吸本是人生存的根本，拉爾夫要海倫學習呼吸，其本質是他有根深蒂固的封建父權思想，要求海倫無條件地臣服。讀者可以從對話中體會到拉爾夫以權威式的姿態一本正經地演示呼吸動作，海倫則怯懦而愚笨地模仿。當海倫歪著頭建議“再做一遍給我看？”時，讀者被這幼稚的動作、質樸的語言所打動，不由感嘆她以退回到幼兒的心理防御機制來對抗拉爾夫的夫權且緩解自身心理焦慮的聰慧。作者設置的關于呼吸的對話場景，以簡練的個性化視聽語言刻畫出拉爾夫父權制家長的形象，海倫則是看似臣服，實則以臣服的策略維護家庭和諧且具有反抗意識的現代女性。

拉爾夫因知曉特蕾莎與老趙相好而在全家人聚餐時羞辱特蕾莎：

“姐姐！”拉爾夫哈哈大笑?！拔业慕憬阌袃蓚€男朋友！親吻每一個人！每一個人！”空中發出了更多的砸砸響吻。孩子們抬頭看去。

拉爾夫的兩只手輕輕地搖晃著魚頭，大拇指撫摸著?！鞍?，親親，親親?！彼H吻了一下魚頭?！坝H親！啊親親！”

拉爾夫在孩子面前羞辱特蕾莎，動作性的語言“親親”和大笑聲在空中回想，使讀者在視聽的畫面中認知拉爾夫封建衛道士的模樣，以及感受到其自私與殘酷的性格。作者在小說里創作了大量的對白，如拉爾夫與導師討論博士論文的對白體現導師的冷漠與自私，拉爾夫與格羅弗探討發家致富的對白揭露格羅弗的自負與無恥。作者善于描寫視聽化對白，這種簡潔自然的生活化語言易使讀者產生一定的震撼感，更活潑生動地表現人物個性。

三、光線與色彩——氛圍強化效果

光線與色彩是電影的兩個重要畫面造型元素。光是電影藝術存在的先決條件，光線的角度、強弱和性質等是電影重要的敘事方式與表意手段。色彩在電影中不僅具有再現客觀物象的功能，還有利于感染觀眾的情緒、表達深刻的內容。小說雖是語言藝術而非視覺藝術，但可發揮語言的魅力對讀者的想象力施加影響，使之產生視覺化的感受。正是巧妙借鑒電影技巧，運用具有光線與色彩的文字來傳達視覺化的效果，創造某種氛圍，因而《典型的美國佬》能夠更好地反映人物心理，深化主題。

光線可以渲染場景的氣氛，達到突出主體、表達情緒等效果。作者運用光與影的技巧展現拉爾夫在中國餐館地下室工作的場景。拉爾夫在“黃色的40瓦燈光”下宰殺小動物。當裝卸貨物時，地板門被打開，“一束幾乎讓人無法忍受的光線”從上而下降臨昏黃的地下室，明暗光線的突然遭遇產生強烈的對比，這使他燃起對光明世界的向往。空中的塵土因光線的照射而呈現亮晶晶的景象，暗示外部世界力量的強大；送貨的闖入者在逆光中“先是陰影，接下來就是半影”，暗示著外部力量的神秘性。光與影的相互作用使處于整個畫面焦點的拉爾夫在側光中形象格外凸顯，他“像一個牧師一樣穿過那神圣的燭臺，穿過那雪花般亮晶晶的塵土，默默地和外部世界交流”。這使讀者體會到他內心對光明的虔誠與希望，也理解作者借此隱喻邊緣化的美國華裔期盼融入主流社會的迫切愿望。

色彩具有象征意義，利于表現影片的風格，深化主題與情感等。任璧蓮就像導演一樣，賦予色彩獨特的寓意，選擇明亮的色系為主要色調來勾勒華裔夢幻般的美國夢。當拉爾夫在輪船上望“金門大橋”時，橋墩在陽光下“閃閃發光”、“光耀奪目”，呈現的金色象征避難而來的拉爾夫對美國的自由生活滿懷憧憬與希望。當拉爾夫在轎車內觀看由遠而近的小城時，大樓越來越明亮，呈現“鮮艷的紅黃色”，這暗示拉爾夫對美國夢有清晰而具體的認知：在城中有自己的一席之地。當拉爾夫一家貸款購買了一棟別墅，院子“超凡脫世的綠草，在夕照里，光彩熠熠”，象征生命力的“綠”讓他們贊嘆“這樣的草坪是美國”，暗示他們對自己追夢成績的部分肯定并相信未來會獲得更多的碩果。任璧蓮的語言既具文學性，又充滿電影化的色彩感。讀者通過閱讀洋溢著光影與色彩的文字，不僅喚起感官的視覺體驗，還能更深刻地理會其中豐富的隱喻意蘊。

電影和小說都以創造意象來講述故事，本質上具有相通之處而互相影響，為此小說文本常被改編成電影。《典型的美國佬》深受美國讀者歡迎，被評價為“一部無法拒絕的小說”，這都離不開小說的電影元素?？梢哉f，深處好萊塢文化中的任璧蓮在創作中正是使用電影化的想象，運用電影技巧，尤其是蒙太奇、視聽化對白、光線與色彩使文本更具可讀性與思考性而獲得了巨大成功并奠定了她在美國華裔作家中的地位。

【參考文獻】

[1]尤列涅夫.愛森斯坦論文選集[M].北京：中國電影出版社，1962

[2]任璧蓮.典型的美國佬[M].南京：譯林出版社，2000

[3]巴拉茲.電影美學[M].北京：中國電影出版社，2006

【基金項目】廣西哲學社會科學研究規劃課題“跨文化視野下的美國華裔作家任璧蓮作品中的倫理思想研究”（13FWW004）

【作者簡介】胡嚴艷（1981— ），女，湖北黃石人，碩士，賀州學院文化與傳媒學院講師，研究方向：英美文學。

（責編 何田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