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翻譯“洪荒之力”

辛獻云

在2016年的里約奧運會上，最紅、最火、最吸引公眾眼球的中國運動員恐怕非傅園慧莫屬，她在賽后接受采訪時那率真的語言、富有魔性的表情在社交媒體圈引發(fā)了巨大的震動，使她迅速成為萬人矚目的網(wǎng)紅。那句“我已經(jīng)用了洪荒之力啦”更是如病毒般傳遍整個網(wǎng)絡，迅速成為網(wǎng)絡熱詞，就連西方媒體也不甘落后，紛紛報道這個“里約奧運會上最招人喜歡的運動員”（the most lovable athlete at the Rio Olympics），并使出渾身解數(shù)，試圖翻譯出“洪荒之力”所包含的豐富意蘊。然而，由于中西文化存在巨大差異，“洪荒之力”在英語中并無對應說法，存在很大的翻譯障礙，處理不當，則會給人以隔靴搔癢之感。

首先我們來看看“洪荒之力”到底是什么力。

《辭海》對“洪荒”一詞的解釋是：指混沌蒙昧的狀態(tài)，特指遠古時代。中國地震臺網(wǎng)官方微博也給出了解釋：洪荒，是指地球形成以后的早期狀態(tài)，一切都在混沌蒙昧之中，那時候的地殼很薄，地震頻發(fā)，溫度極高，造山運動引發(fā)了多次大洪水，經(jīng)過幾輪造山運動后，地球上的大氣環(huán)流逐步建立，地殼也趨于穩(wěn)定。《千字文》開篇第一句便是“天地玄黃，宇宙洪荒”，描寫了世界初始的狀態(tài)。

但“洪荒之力”卻非出自典籍，而是現(xiàn)代人的杜撰之作，出自近來流行的一部玄幻電視劇《花千骨》，是指一種邪惡的、毀天滅地的可怕力量，一旦擁有這種力量，便可所向無敵，征服天下。該劇改編自同名網(wǎng)絡小說，在小說中，這種力量被稱作“妖神之力”，為妖神所掌控，或許編劇認為這個名稱不夠雅觀或不夠響亮，在電視劇中就改成了“洪荒之力”。隨著電視劇的流行，這個名稱也逐漸流行開來，但并未像今天這樣火。作為一個喜愛流行文化的90后女孩，傅園慧或許也看過這部電視劇，在采訪中隨口說出這個詞并不奇怪。或許她沒有想到的是，這個詞竟然由于自己的隨口一說再度紅遍網(wǎng)絡，讓人們再次領(lǐng)略到“洪荒之力”的強大。

由此可見，傅園慧口中的“洪荒之力”和“洪荒”的原義并無直接關(guān)系，而是指電視劇中那種可以毀天滅地的超自然法力。在傅園慧口中，這個詞顯然沒有了原劇中所有的那種邪惡之意，而是帶有一種自嘲、戲謔、夸張的語氣，指自己已經(jīng)用盡了所有的力氣。

現(xiàn)在再來看看中外各大媒體對“洪荒之力”的翻譯。

1 英國《每日郵報》（The Daily Mail）采用了意譯的方法，去掉了“洪荒”這一文化色彩濃重的詞語。

I have played my full potential， used all my strength！

這一譯文僅僅表達出該詞所具有的普通意義，卻未能傳達出傅園慧在使用該詞時所帶有的那種自嘲、戲謔、夸張的語氣，英語讀者根本無法體會這么一句普通的話為什么會在媒體和公眾中引起那么大的反響。

2 央視英語新聞頻道官方微博@CCTVNEWS將其譯為prehistorical powers （史前力量）：

A new Internet meme （網(wǎng)紅） has emerged after Chinese swimmer Fu Yuanhui reacted exaggeratedly to her personal best performance in Rio 2016 womens backstroke （仰泳） semi-final （半決賽）. “Ive been utilizing prehistorical powers，” she told a CCTV reporter. Her comment has also become part of the meme.

英國BBC新聞則使用了prehistoric powers。

Ive been using prehistoric powers！ （BBC）

美國Variety網(wǎng)站則譯成prehistoric energy，并加以解釋，說它類似《星球大戰(zhàn)》電影中的The Force （原力）：

And she used a comic phrase—“I used all my prehistoric energy”—to insist that she had been giving her all in the semis. The phrase translates roughly as “The Force” in the Star Wars movies.

這些譯文的共同點是都使用了prehistoric/prehistorical一詞，即將洪荒之力看作是一種史前力量。雖說這一譯文在英文中含義較為模糊，與“洪荒之力”的本義也相差較遠，但根據(jù)上下文，讀者大概可以推測出這是一種強大的、可以改變地球環(huán)境的自然力量（而非超自然力量），也能夠明白傅園慧大概是以戲謔、夸張的語氣表達自己已使出了最大力量。這一譯文雖不準確，倒也能達到應有的翻譯效果。

3 英國《衛(wèi)報》（The Guardian）、《太陽報》（The Sun）等媒體則將其譯成mystic energy/mystical powers （神秘力量）。

“Whoooaah！ I was so fast！，” explained Fu after she clocked 58.95 seconds， coming in third in the womens 100m backstroke semifinal on Monday. “I didnt hold back … I used all of my mystic energy！” （The Guardian）

Mystic/mystical powers在英語中常指神秘的精神或宗教力量，可以激發(fā)人體的潛能，屬于一種超自然力量。和“史前力量”相比，“神秘力量”是英語中固有的表達，意義更為明確，更接近“洪荒之力”的本義，也更容易為讀者所理解。

4 美國CNN、加拿大《全國郵報》（National Post）等將其譯成primordial powers （原力，原生力量）。

Earlier， when asked to assess her performance at the semifinals， Fu gushed that she had used her “primordial powers”—turning an obscure term into an instant buzzword. （CNN）

Primordial powers是指從原始時期就存在的、最初的、根本的力量，令人聯(lián)想起《星球大戰(zhàn)》電影中的primordial force （原力），這是一種原始的生命力，一種可以創(chuàng)造世界的力量（world-making forces），故而更貼近“洪荒”的本義。

5 澳大利亞《悉尼先驅(qū)晨報》（The Sydney Morning Herald，簡稱SMH）等媒體則采用了音譯加解釋的方法，先將“洪荒之力”以漢語拼音譯出，然后再加以注解。

Asked if she left anything in reserve， Fu said she didnt hold back in the semis and used all her “hong huang zhi li”—a Chinese phrase interpreted as “primordial” or “mystical” powers. （SMH）

Drama Fever網(wǎng)站的報道對“洪荒之力”一詞從多方面進行了更為詳細的解釋，甚至還探討了該詞的翻譯問題，它指出“洪荒”一詞來自漢語《易經(jīng)》，以及網(wǎng)友推測傅園慧使用這一詞語來自霍建華主演的武俠劇《花千骨》，作者同時也給出了自己的譯文，即Primordial Force，也可簡稱The Force。

Within the Chinese-speaking world， the unusual phrase she used， “洪荒之力，” loosely translated as “prehistoric forces” or “mystic powers，” has also led to a fervent discussion online. It is actually an archaic phrase with its root in one of Chinas ancient books of wisdom， I Ching （易經(jīng)）. Fans quickly surmised she picked it up from Wallace Huos （霍建華） popular martial arts drama， The Journey of Flower （《花千骨》）， where the phrase was used. Chinese-English translators are also discussing how best to translate the phrase. Since this is my article， allow me to offer my translation： “Primordial Force.” （Star Wars fans might simply call it “The Force.”）

判斷一個譯文是好是壞，應該看其是否達到翻譯的目的，是否達到預期的效果。“洪荒之力”的翻譯不僅應該表達出“我已竭盡全力”之義，更要譯出其文化內(nèi)涵，傳達出其自嘲、戲謔、夸張的語氣，從而使英語讀者明白為什么這句話會一夜走紅，成為網(wǎng)絡熱詞。不難看出，上述五種翻譯方式，從翻譯效果上來看，第一種最弱，第五種最強。對待這種文化內(nèi)涵深厚的詞語，單純的翻譯往往是不夠的，譯者需要調(diào)動一切積極因素，盡可能多地為讀者提供相關(guān)信息，讓讀者充分理解這一詞語，從而盡量消除文化障礙帶來的不利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