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桑
徐貝從超市推著購物車去地下停車場的時候,忽然接到付亞明的電話。他說:“我在外面應酬喝酒了,來接我一下吧。”徐貝看了眼表,說:“好吧,半個小時到。”
徐貝到飯店時,付亞明的包房里已經空了。付亞明大概是喝多了,斜躺在沙發上。徐貝這才看見他右邊的臉腫了。她問:“你這是被誰打了?”“被客戶打的。”
開車回家的路上,徐貝說:“以后你去這種地方就叫代駕,不要叫我。”付亞明悶悶地說:“車子讓老王開走送客戶去了。”“他打人,你們還送他?應該直接送警察局。”付亞明說:“談生意又不是賭氣,鬧大了以后還怎么談合作。”
有時,她真不知道坐在身邊的付亞明,是不是她以前認識的付亞明。曾經那個溫文爾雅,還算有幾分清新俊秀的男人,如今已經完全變樣了。
徐貝和付亞明是在相親網站上認識的。那時的付亞明,剛上班一年,掛著碩士頭銜,有幾分書卷氣。徐貝的父親評價說,干設計的好,工作環境單純。事實證明,這只是老人自己的想法。從前不做總監還好,前幾年升職之后,老板的要求跟著就不一樣了,不但要在設計上挑大梁,酒桌上也要獨當一面。
徐貝把車子開進車庫,停好,說:“以后還是少喝點吧,身體比賺錢要緊。你還有我和孩子呢。”付亞明默默地點了點頭。
可以說,這是兩個人在歲月中慢慢培養出的理解與深情,但也可以說,所謂包容,說穿了不過是向現實一而再、再而三地繳了槍。
都說婚姻就是把愛情守成親情,可徐貝卻有些不確定她和付亞明之間,有沒有過愛情。遙想當年,26歲不嫁就是剩女了。她和付亞明線上線下見了幾面,互換條件,就迫不及待地去民政處領證。放眼現在,30歲不嫁的姑娘們比比皆是。
結婚后的第二年,徐貝懷了女兒。起初也是幸福的。可當妊娠斑、妊娠紋鋪天蓋地纏上來,徐貝整個人都不好了。她曾想過要把孩子打下來。她和付亞明說:“不能要這個孩子。我還沒準備好當媽媽呢……咱們也養不了她。現在養一個孩子幾百萬……”付亞明耐心地說:“聽我的,你這是產前焦慮癥,錢的事不用愁。我這邊的工作很穩定,老板說過一段時間就會升我的職,我有個朋友是做心理醫生的,要不……”
其實,徐貝只想他抱住自己說一句,放心,有我呢。有時,徐貝真不敢細想她與付亞明的感情,否則就是一片蒼涼。30歲了,站在青春最后的當口,她都不敢說一句“愛過”。
這幾年,付亞明在公司里也算順利。只是做到技術總監,基本就是到頭了。去年,付亞明和徐貝談過創業的事。徐貝也是支持的。同意他一邊干著,一邊創業。但付亞明研究來研究去,還是沒下得了決心。說到底,還是怕賠。房貸要還,老人要養,女兒尚未成人,輸了那就是萬劫不復。看著付亞明日益漸寬的大腦門兒,徐貝不想逼他。青春不再,愛情沒有,物質上的滿足未達痛快,糊里糊涂地就做了人妻人母。這大概是徐貝心里怨氣越來越重的原因。
回到家,女兒已經跟著保姆睡了。洗漱之后,徐貝關了燈,鉆進被子。付亞明翻了身,抱住了她。憑良心講,付亞明是個好人,為這個家,也是不容易。可她卻覺得兩人之間少了什么。
3月初,婆婆的心臟出了問題。雖然不是急癥,但手術還是要盡快。付亞明托了一圈關系,要約那位著名專家也要排到半年后。后來,徐貝想起朋友去年的泰國醫療游,酒店級單人房,包餐包護理也才2000塊錢一天。于是和婆婆商量了一下,月底就飛過去了。
手術做得很成功,婆婆很滿意。住院住成酒店,心情格外舒爽。手術后的第四天,婆婆就催徐貝他們出去玩,她說:“帶著孩子玩玩去吧。別白來一趟,這兒的護士比你們強。”
4月曼谷,一片盛夏。徐貝和付亞明并肩躺在沙灘上,女兒在一旁賣力地挖著沙子。付亞明說:“這次多虧你了。”徐貝說:“是要謝謝我的節奏嗎?”付亞明說:“回去的時候,免稅店隨便挑。”“怎么著?媽要是沒治好,我就沒資格買了嗎?說得錢好像不是我的似的。”徐貝知道,話鋒至此,已是盡頭。既提點了財權歸屬,又敲打了往日惡疾。付亞明的“嘿嘿”變成賠笑。他說:“看你,把好心都說歪了。”隨后又說:“你看這幾年,孩子就那么大了,咱們人生基本走了一半,正常情況,后面也就是這樣了。咱們就好好過唄。”
徐貝有時覺得這婚姻就像一盤腌菜,只能湊合著吃,男人做到了10分就以為盡了全力,卻不知道女人的滿分制是100分。而這90分的心理滿足看來需要女人自己用對生活的熱情和愛好來彌補了。
(摘自《女報·seaside》2015年6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