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文峰 銀飾家珍

王筱

從古到今，金銀一直被看作財富的象征，在多國都曾長時間作為市場流通領域里的硬通貨。金銀因其外表有光澤、具有極好的延展性，還常被工匠與設計師們大量地應用于飾品、器具、器皿的制作中。我國金銀飾、金銀器的使用歷史，大致可以追溯到春秋時代，甚至更早。而金銀器工藝與制作的繁榮與高峰期則是唐代，無論是工藝上，還是設計上，或是品類、紋飾與圖案的豐富性上，唐代金銀器都達到了相當高的水平。但這個時期金銀飾品和器具在民間還沒有普及開來，使用者大多還是貴族或巨富人家。

宋代是中國歷史上一個空前重視文化傳承與發展的時期，這時金銀器的主題也開始發生較大的變化，變得更加雅致與內秀。題材更加豐富，除了花鳥魚蟲，還有亭臺樓閣、宗教人物，甚至詩情畫意的詞句，同時其生產制作也逐漸商品化。到了明清時期，隨著經濟的不斷發展以及與海外文化的交流，同時為了迎合帝王與權貴的喜好，金銀器以華麗繁復為尚，各種工藝的水平也達到了登峰造極的程度，鏨刻、錘打、鏤空、花絲、琺瑯、點翠等工藝獲得了較大發展。在這個時期，銀器與銀飾步入了每個家庭，人人以佩戴銀飾、銀掛件為時尚。解放后，由于眾所周知的原因，金銀器工藝與制作不但沒得到多大發展，反而遭到很大損傷，使得今天的人們一度對古老的金銀器感到陌生。上世紀80年代后，有一批金銀器愛好者不僅熱衷于收藏，同時認識到金銀器上承載著文化的珍貴，他們執著于收集的同時整理與研究。舒文峰就是其中的一位。

熱愛藝術，畢業于攝影專業的舒文峰一直以來都對美學非常敏感，對于金銀器收藏，他最看重的是其中所運用的工藝。他尤其偏愛中國傳統的銀飾加工工藝，比如點翠、鎏金、累絲、鏨刻等，其通過一件件精美得令人難以置信的器物在時光中穿行，向后人靜靜訴說著中華民族的傳統工匠技藝與智慧。舒文峰認為，所有的收藏，只要有眼光買對東西，過些年都會帶來豐厚的經濟回報，但他覺得收藏的樂趣主要還是來自于精神層面。舒文峰已不僅僅是買與藏，更重要的是研究其產生的歷史背景、加工工藝的傳承以及地域特征與時代差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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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舒文峰

BM：為什么你在收藏之初更偏愛宋元風格的金銀器？

S：在器物方面（其他方面也是），宋元時代，尤其是兩宋，可以說是一個高峰。說到宋代金銀器，我們可以參考一下宋代陶瓷，五大名窯出品的東西是一個典范，光從器形上看，是非常符合美學標準的，看起來非常和諧，非常舒服。金銀器也是一樣，經過唐代的輝煌和張揚后，到了宋元開始沉淀下來了，從而生出一種內斂之美，是一種很安靜、很寧靜的效果，不再像唐代那種熱情奔放的感覺。宋元時期金銀器的紋飾也更文雅一些，我喜歡這種美學上高雅一些的器物。

BM：在眾多的金銀器中，為何你目前更傾向于收藏明清時期的銀飾？

S：一是因為宋元時期金銀器的存世量不大，來源少，基本上收不到特別好的東西，或者壓根兒就見不到，能見到的話也是一個狠價，新出土的你也不可能收得到，都要進博物館。到了明清時期，銀飾就比較普遍了，因此存續量比較大，跟日常生活聯系也非常緊密，比較可能收藏到精品。第二個原因是明清的時候中國已經開始跟國外有交流，引進了國外的新技術，因此整個工藝又往前進了一步。當然從工藝上來說，肯定是越靠后的要越先進。第三是因為銀飾的造型非常豐富，品種繁多，比如手鐲、簪、釵、冠、耳環、步搖、扁方、長命鎖等等。每一個門類又有許多細分，所有的工藝都可能在上面呈現。比如明中期，點翠工藝普及之后，銀飾上面再加上翠鳥的羽毛，讓銀色與藍色相結合，非常漂亮。再比如清代后期的烤藍將點翠取代，工藝效果一樣好看，但顏色更多，層次更豐富；又能延長銀器的使用壽命，還能防止氧化，因為銀器很容易氧化，一氧化就發黑，就不好看了。

BM：在與各地藏友的交流過程中，你發現了哪些不同的收藏偏好與講究？

S：中國很大，古時候地域區分是很嚴格的，也造成了非常不同的金銀器風格。有的人偏愛蒙古、契丹等這種草原風格的金銀器；有人喜歡江南產的那種比較秀氣、文人氣比較足的金銀器，這種一般女性居多。在北方的銀器中，山西的晉工很有名，北京的京工也獨樹一幟。而廣東的銀器在明清時已經開始外銷了，因此西方的元素更多一些，有些金銀器皿和用具上會有一些西方那種繁復的紋飾。不同地域的藏友偏好應該與其收藏方便或者銀器來源有關系吧，這挺有趣的。也與國外的藏友有過一些交流，國外的金銀器相對來說比較簡單一些，有兩大類，第一大類就是日常使用的器皿器具，杯子、碟子、碗、咖啡器具、刀叉等，一直到現在他們還在使用，可能有好多人不是為了收藏，而是為了使用。第二類就是飾品類，但相對少。

BM：你在收藏金銀器時考慮哪些因素？這些因素的優先順序是怎樣的？

S：首先考慮的還是工藝，要鑄造精美，或者運用了當時先進的技術。第二是要突出地方性或者區域性的特征。舉個簡單例子，金銀器加工中有一道工藝叫做魚子地，就是像魚子一樣鋪開，然后再在上面做工藝，不同地方做這道工藝就不太一樣，而這個是蘇工做得最好。第三就是稀缺性和重要性，如果是存續量不高或者很少見的，那我肯定會考慮收藏。最后，我很看重一件藏品的流傳和“出身”，如果它流傳有續的話，比如它曾經被清代或者民國哪位收藏家收藏過，那我更會考慮收藏。這些因素我都會綜合來考慮的。當然，價位、性價比也是要考慮的（笑）。

BM：你收藏的清代點翠銀飾有哪些誕生背景與特色？

S：點翠的誕生有這么幾個背景。第一是因為銀器是白色的，作為飾品來說，戴在頭上或者身上的話只有一種顏色，不是特別好看。所以當時一些人就想辦法，想把它變成幾種不同的顏色，使用的手段很多，比如在銀器上鎏金或者鑲嵌珠寶。其中點翠這個工藝是很高級的，成本很高，不是普通的家庭能承受得了的。點翠就是把翠鳥的羽毛，用魚鰾膠，一根一根地粘在銀器上面。完整的點翠是非常漂亮的，很鮮艷青翠，而且一直不會變色。相傳這是因為羽毛必須從活體翠鳥身上取，而這是很殘忍的，但那時候沒什么環保和動物保護的概念。后來這種工藝就被烤藍取代了，主要是因為點翠成本太高，工藝又太復雜，做得太慢。烤藍是外國技術，也叫琺瑯藍，不光有藍色，還有綠色紅色黃色等。現在也有點翠的替代品，但大多是鴨毛、雞毛染色做的，沒法兒與之相提并論，時間一長就會變色。點翠算是我的一個收藏專題吧，但現在不太好收了。大概十多年之前，大家還沒太關注的時候，還能收到一些。現在一年也碰不上一件，碰上也是一個大價。

BM：與其他收藏品類相比，你認為收藏金銀器最大的樂趣與困難分別是什么？

S：最大的樂趣是得到一件喜歡的金銀器，并搞清它的來龍去脈和當時的背景。金銀器本身是貴金屬，在古代的時候是隨時可以變現的。現在也是一樣，變現要比別的藏品容易一些，特別是金器。困難就是存續量問題，貨源越來越少，市面上的精品更少，不容易碰到心儀的，碰到了也不容易得到。民間收藏金銀器還有種講究，叫作“金銀壓邪”，就是說家里放一點金銀器可以辟邪，所以傳統的老百姓都愿意把金銀器放到家里沉淀下來，市面上越來越少跟這個也有關系。這個圈子也不大，如果出來一件好東西，那么不出一個禮拜全國甚至全世界的圈內人就都知道了，所有的藏家都會來競爭，到時候就要拼實力了。現在是全民收藏階段，不太可能得到那種大家都不知道的好東西，比如去年有位江西朋友帶來一套非常漂亮的宋代文房銀器，但我就是慢了一步，就被別人搶先拿走了，感覺很遺憾。

BM：近幾年的金銀器收藏市場有什么樣的變化與趨勢？

S：第一個趨勢就是貨源的枯竭，特別不容易找到滿意的東西。第二，新進來的藏家、玩家或者投資者特別多，都比較年輕，會把價錢炒得比較高。比如說一對精工手鐲，以前就1000多塊錢，現在1萬塊也不一定買得到了。我曾碰到一對很好的銀鐲子，開價22萬，太嚇人了。這就是因為需求量太大。金銀器有個好處就是可以把玩，可以顯擺，不像別的藏品可能都得放在家里，金銀器可以戴在手上、身上，隨時可以展示出來。

BM：根據這些年的收藏心得以及這兩年的市場發展，你會給新入場的金銀器收藏者什么樣的建議？

S：第一還是要先學習吧，大概弄明白來龍去脈和工藝特征。第二得找個好的老師，幫忙把關。因為現在銀器作假這一塊比較嚴重，有些是用金銀作假，有些甚至都不是金銀。而且有一類商家職業作假，每收到一樣新的東西，就去拷貝復制一批出來，放到市場上。這個需要特別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