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陌生人到家人，沒有千山萬水

王月冰

貧賤婆家百事囧

每個女人心中都有一個公主夢，希望嫁給王子。當然，王子身后最好能有個金碧輝煌的家族。可是，當找到了愛情的王子，他的身后卻是一個貧賤的家庭時，不管愛得有多深，失落是自然的。我在與張桐談婚論嫁時，便遭遇了這種失落，那一系列婆家囧事，直接將我拖入心情谷底。

先說房子的事吧，首付還差一點，我只好求助于張桐的爸媽，希望他們能借我們一點。張桐在我的一再要求下打電話回去，吞吞吐吐試著談錢。最后語無倫次告訴我：“爸說這幾年沒掙到什么錢，幫不上我們，但承諾裝修時想辦法送我們一個大紅包。”

等到裝修，張桐卻又說：“爸媽實在沒錢，算了吧。”

房子裝修好了，該準備婚事了，于是我第一次去了張家。山清水秀的小山村，走進他家，我卻傻眼：鎮級公路旁，用張桐剛畢業那幾年攢下的錢砌的兩層樓房，本是很漂亮的房子，里面卻是常人無法想象的臟亂，雞鴨粑粑到處都是，豬圈常年不清理，散發出刺鼻的氣味。一位胖墩墩的中年婦女坐在大門前打盹，張桐喊了聲“媽”;堂屋里一位五十多歲的男子在下象棋，張桐喊“爸”。他們看看我們，笑，顯得不知所措。張桐連忙找出一張椅子抹了又抹讓我坐，然后自己開始拼命打掃起來。他的爸媽就這樣看著他，我也這樣看著他。我不知道那天是怎么過的，反正失望到了極點。

黃昏時我再也呆不住，堅決要回省城，臨走時他媽塞給我一個紅包，我上車后打開一看：400元。張桐說：你別嫌少，四季發財。我的眼淚奪眶而出，我真想把這個紅包甩給他，然后說：“你去找別的姑娘四季發財吧。”可我真不忍心傷害他，我們戀愛三年，他不管是對我還是對我的家人，都無微不至，工作也是積極進取。他生在這樣的家庭，不是他的錯。張桐緊緊抱住我，在我耳邊說：“我一定會給你幸福的，你要相信我！”聲音小，但有力。

我不想讓爸媽失望，便對他們撒謊說張桐媽給了我一個大紅包，4萬塊。我媽嘖嘖嘴，說：“4萬還算大呀，你堂姐公婆給的見面禮是10萬元呢。”說完我媽看看張桐，又補充一句：“不過張桐爸媽在農村賺錢難一些，4萬要攢蠻長時間吧。以后好好孝敬他們。”張桐連忙點頭，我狠狠瞪了他一眼。

我們領結婚證婆婆給了我200元;我喊他們爸媽后改口費是60元;結婚那天沒有一點表示，連我爸媽的彩禮也是我和張桐自己準備的。再后來我懷孩子，他們送來了40個土雞蛋;我生孩子，他們送來一包舊衣服，說是張桐的侄子穿過的。我摸了下，全是很差的質地，刺手……

這些囧事，數也數不完，壓在我的心里，漸漸積成大石頭。有時實在壓得難受，我就朝張桐吼。而且我尷尬地發現，我竟然總試圖在他身上去找他父母的影子，于是他全身都是我看不順眼的刺兒。

我媽瞧出了我的不滿，一再提醒我：“你可千萬不能把對公婆的怨氣撒到老公身上，你這樣會讓自己的婚姻往壞方向發展。”

可是，我該怎么辦，我真的好難受。我媽說：“孩子，沒辦法，其實只是個心態問題，你自己調整過來就好了。”我看著我媽，她難道不失望嗎？她從小把我當公主養，何曾想過我嫁入這樣的婆家？而她還努力來安慰我，還不是希望我婚姻幸福？那么，為了媽媽，為了張桐，也為了我自己的幸福，我只有努力走出這個心結。

如果他們是陌生人

有一天，看亦舒的書，她說：“人們日常所犯最大的錯誤是對陌生人太客氣而對親密的人太苛刻，把這個壞習慣改過來，天下太平。”

看著這句話，我突然就愣住了，它似乎戳中了我的心。是啊，我對公婆失望，就是因為我認為他們是我親密的人，因此要求多。可是，如果我沒嫁給張桐，我與他們，不就是陌生人嗎？我何不在某種程度上把他們當陌生人看？

試想想，一對陌生的鄉下夫婦，第一次見到你，朝你友好地笑，還給你紅包，是不是應該感激？你去領結婚證，本是自己的人生大事，一對陌生人，卻給你一個紅包，還說祝福的話，也應該感激吧？你懷孩子，也是自己的事，卻有陌生人給你送來一筐土雞蛋，難道不也應該感激嗎？這么想著想著，我竟然忍不住就笑了。那對邋遢的農村夫婦，居然有些可愛起來。

這就像打開了一扇小小的心門，順著這個思路，我發現了公婆更多的好。比如，她家中養了一只鵝，孩子喜歡大鵝蛋，他們從來舍不得吃，全數托來;我一到春天風濕重，公公總到山上去挖大簍的草藥，說煎了洗澡可祛風濕。我之前瞧不上這些，都堆到了閣樓上。于是我爬上去，取下來一些，準備煎水洗澡。張桐回家看到，我有意無意地解釋：“這也是你爸的一片心意，我想洗洗試試，你不是說你太爺爺是名醫嘛，說不定你爸也懂一點呢。”張桐笑，積極地幫我煎起來。

如果他們是土豪

草藥洗了幾次，風濕果然好了一些，我對公公婆婆的看法又增加了幾分陽光。

就在這時，好友羅蘿來電話，她即將舉行婚禮，正緊鑼密鼓地裝修新房，新房是她公婆花了將近三百萬買的，大平層，羨煞人。她此刻語氣卻是糾結，說婆婆獨裁了裝修風格，根本不考慮她的感受，她覺得好傷心。我只好安慰她：“人家出了三百萬呢，hold一下風格也不過分嘛。”掛了電話，我忍不住想，大概，土豪婆婆都是這樣任性吧。

想起同學小霜，她的公公婆婆都是有地位的人，瞧不起她在私營企業工作，硬是強迫她辭掉喜歡的工作，找各路關系把她弄進機關。小霜根本不能適應，工作出錯，她婆婆埋怨不斷。又想起同事阿巧，婆家富有，她生下三個女兒后，小女兒還不到一歲，現在又要她懷第四胎，她流著眼淚跟我們說，她現在就是他們家的生產工具。

我是一個追求自由的性情中人，如果真的嫁入富貴之家，我能接受這些嗎？我的心又明朗了不少。

改變氣場，親情近在咫尺

心態順了一些，我覺得心情也舒暢了不少。張桐這時拿出一段視頻給我看，是公婆來家時他拍下來的。看著這段視頻，我的心一驚，因為我發現，視頻里散發出一種明顯不對等的氣場，我高高在上，公婆則唯唯諾諾。這樣的關系，如何能親起來？張桐看出了我的心思，說：“老婆，我知道你很善良，也知道我爸媽做得確實欠妥，可他們其實是向往和你好的，你看他們討好的眼神。”我捂住了他的嘴，心中突然一陣心疼，對公婆。

周末，我決定和張桐一起回鄉下去。走進家門，我又大吃一驚，收拾得干凈整潔，還插了些梔子花在可樂瓶里。原來，公公婆婆是愿意變成我想要的樣子的，我忍不住心中一暖。我連忙和婆婆一起擇菜，盡量平和地和她聊家常，還故意用了他們的方言。看得出，公公婆婆特別開心，臉上的表情輕松了不少。飯后我邀婆婆一起去趕集，我甚至背上了她那個大背簍。

老人漸漸和我打開了話匣子，說之前只想著要兒子拿錢回來用，受老思想影響，以為兒子大了就應坐享他的孝順，現在想明白了，不過五十多歲的人，還不老，做點事對自己還好些。公公又說想開個雞場，養產蛋雞，喂玉米和青菜，這樣的蛋在城里應該銷路好。我不由自主贊道：“原來爸您很有商業頭腦嘛，之前不用真是可惜了。”有了我的鼓勵，公公婆婆似乎更有勁了。我主動提出投資5萬元。

如今，公婆的雞場效益很好，老人很快就要還我的錢，我說什么也不要。他竟然流下了眼淚，說：“孩子，你應該收下，爸欠你的見面禮，你讓我們改得這么好，我們感謝你！”后來我才知道，紅包里是9萬元。張桐說他告訴了他爸媽我當年對我媽撒的那個慌，所以公公一定要還上那4萬元見面禮。拿著這個紅包，我鼻子酸酸的。不是為錢，而是為公婆對我的那份重視。原來，我也是一個幸福的兒媳。

仔細想想，貧賤也好，富貴也罷，每一位公婆，都是想和兒媳親好的。兒媳與婆家，從陌生人到家人，沒有想象中的千山萬水，隔著的，也許不過就是向好的心態和積極的修好。

責編/沫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