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早晨和黃昏都想寫詩

作者有話說：我很久很久沒在《花火》上過稿了，花粉們有沒有忘記我？我知道你們肯定不會，因為我是這么可愛的一顆桃子。這次重新上稿，真是榮幸啊，畢竟，這個世界是千變萬化的，說不定哪天我就跟陳偉霆在一起了呢！（你放屁！）啊，不過，我想鼓勵大家的是，一定不要放棄。萬事開頭難，中間難，結尾更難。這篇文章是一氣呵成的，本來我只想寫7000字，不知怎么寫著寫著就到了9000……設計還算精妙吧？畢竟，以我的智商，我能寫出情節設計這么精妙的，可能性就跟哈雷彗星撞地球一樣。最后，請關注我的微博@蘑菇味桃子，讓我這個大齡單身在外務工女青年有機會打廣告賺錢！

01.微博更新

七月下旬的某天晚上，洗完澡后，頭發還濕漉漉的，曲蕓硯就躺在床上刷微博。她刷著刷著，一條ID為“star不是星星”的最新微博，看得她心跳漏掉了半拍——

最好的生活，是我們可以不看到人，只聽到灌溉的水聲，和發電機的低哼。

她立刻起身，盤腿坐著，仔細思考這個問題。

是常欣詐尸了？

曲蕓硯掐了一把自己臉，火辣辣地疼。她翻出郵箱的訃告通知，郵件還是她發給常欣的親朋好友的，所以，常欣的的確確死了。

那是叔叔阿姨登錄了常欣的微博嗎？

曲蕓硯號碼都輸好了，就差點那個綠色的撥號鍵撥出去問常欣的爸爸媽媽一個究竟時，她又退回了主界面。

叔叔阿姨一直都不擅長網絡方面的東西，所以當初才會拜托曲蕓硯幫他們發訃告通知。他們連什么是微博都不知道，又怎么會去登常欣的微博發些有的沒的呢？

曲蕓硯搜了一下這句話的出處，發現這是一個名叫商略的詩人寫的。常欣語文常年徘徊在及格線邊緣，海子跟郭沫若都分不清，又怎么可能知道這位詩人？

曲蕓硯覺得牙疼，一定是頭發濕著吹了冷氣造成的。

她捂著右臉，飛速地在那條微博下留下評論：你是哪位？

一分鐘過去了。

十分鐘過去了。

一整夜過去了。

曲蕓硯頂著黑眼圈在早上六點頭昏腦漲地從床上爬起來，洗漱完畢，然后跑去學校補課。

那人自始至終沒有回復。

一定是被盜號了。曲蕓硯想。

昨天夜里，她把以前常欣的微博從頭到尾看了一遍，想起兩人攜手走過的青蔥歲月，心里忍不住泛酸。她跟常欣從小就住一層樓，要好得一條裙子兩人穿，一個發卡兩人戴，一個冰激凌也要一人咬一口地吃。

相對于常欣的善良開朗，曲蕓硯則不合群，在除了常欣以外的人面前全都是冷著一張臉。小時候的常欣非常受歡迎，有很多女生每天來找她一起跳皮筋、丟沙包，可是為了照顧曲蕓硯的感受，她從未參與過這些活動。

在友情世界里，很多時候的情況是你是我唯一的好朋友，而我是你好朋友之一。但在曲蕓硯和常欣的友情世界里，她們只有彼此。

無數次曲蕓硯都在想，是常欣拯救了她，讓她的童年不至于孤獨到所有記憶都是灰色的。

早自習開始前，教室里鬧哄哄的，大家大都在抱怨這么熱的天還要補課，另外的人則說，來年就高三了，沒辦法嘛。

而曲蕓硯在想，她一定要找回常欣的微博號，無論如何。

只要常欣的微博號一直留存著，即使不更新，未來很多年后，有緣人看到，也會唏噓這個世界曾來過這樣一個女孩子，她美好善良卻早逝，讓人扼腕嘆息。

這是她能夠為常欣做的，最后一點重要的小事。

早讀鈴聲響起，班主任腋下夾著文件夾快步走進教室：“都停一下啊。鑒于這次期末考試成績，我們要例行換一下座位。”

又來了！曲蕓硯翻了個白眼。

“全部同學都跟我出來排好隊，然后按名次進去選座位啊！”

曲蕓硯有氣無力地趴在桌子上，舉起手：“老師，我可以不出去了吧？反正都是第一個選，我就坐原位。”

班主任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不少女生回頭看她，然后開始低頭咬耳朵。要不是曲蕓硯成績好，以她這種性格，她肯定被人打一百八十回了。

老師默許了曲蕓硯的行為，教室里有很刺眼的眼光射進來，曲蕓硯不由得用手擋住了眼睛。耳邊一陣嘈雜聲過后，曲蕓硯放下了手臂，發現空了已久的隔壁桌竟然擺上了書。

那是以前常欣的座位。

誰這么不長眼跑來搶最后一排？

曲蕓硯抬起頭，看見了高未至。

下一秒，曲蕓硯一下子站起來，椅子與地板摩擦發出的聲十分尖銳刺耳，引起了大家的注意。曲蕓硯死死地盯著高未至，高未至卻像什么都沒發生似的，泰然自若地收拾著書桌。

看著他有恃無恐的樣子，曲蕓硯忍不住脫口而出：“人渣。”

02.一起去醫務室

大概高二七班的人都知道常欣喜歡高未至這件事情。

但，高二七班除了曲蕓硯，誰不喜歡高未至啊？他人高條順，成績只比曲蕓硯差那么一點，還寫得一手好文章，經常在各種雜志上看到他的大名。

白衣飄飄、帥氣滿分的文藝青年無論在哪個年代都受人歡迎。

但是，大家也十分理解曲蕓硯討厭高未至的原因。在常欣彌留之際，高傲得如同孔雀的曲蕓硯曾經低聲下氣地去求過高未至，希望他能去看看常欣，說些常欣想聽的話。高未至答應得好好的，最終卻沒有出現，而且，之后幾天為了躲曲蕓硯，連學校都沒來。

最終，常欣抱憾而終，曲蕓硯對高未至的厭惡到了對殺父仇人般的程度。

如今，高未至竟然不知死活地去跟曲蕓硯當同桌！真是膽肥！

大家都為高未至的明天擔憂著，而他本人似乎完全沒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

曲蕓硯跟高未至成為同桌的第一天，在曲蕓硯罵高未至“人渣”后，畫上了一個小小的句號。到了晚自習，教室里變得悶熱無比，大家就像坐在桑拿房里蒸桑拿一下，不停有人用紙巾擦汗或是大口大口地往嘴里灌涼白開。天氣悶熱難耐，最后一排的曲蕓硯腦子被天氣熱得無法思考，只好坐在座位上發呆。

到底是誰盜了常欣的號？或者說，常欣的號她要怎么盜回來？

她偷偷摸出手機，在搜索欄輸入了“如何盜微博號”的字眼，就在搜索開始時，她突然聽到一聲悶響。

哐當——旁邊一個女生因為暑熱而暈倒了。

好巧不巧，那個女生就倒在曲蕓硯旁邊。大家一時半會兒都沒反應過來，全都看著曲蕓硯。樂于助人從來不是曲蕓硯的行事風格，所以她也愣在原地。

倒是高未至不知道什么時候從曲蕓硯背后站起來，繞道她面前，察看了一下那個女生的狀況。

“好像是中暑了。”高未至低頭說，也不知道這話是對大家說的還是對他前面的曲蕓硯說的。

同學及時叫來了班主任，班主任察看了那個女生的狀況后，胡亂點兵點將地說：“高未至，你背蔣瑤瑤去醫務室。”

高未至二話不說點頭同意，其他同學開始搭把手把蔣瑤瑤放到高未至的背上。

曲蕓硯一看不關自己事了，立刻拿起筆，裝模作樣準備寫題。

“曲蕓硯，你跟著高未至去，有女生去要方便點。”

“啊？”曲蕓硯以為自己聽錯了，又確認了一次。

老師似乎是對上午曲蕓硯不給他面子的事耿耿于懷，鐵了心要曲蕓硯跟著高未至去。曲蕓硯推脫無門，只得跟著高未至去醫務室。

03.確保你平安回家

出教室門，下了樓，高未至已經跑得氣喘吁吁。

“曲蕓硯。”他突然叫她。

“啊？”曲蕓硯差點沒反應過來。

“幫我扶著點蔣瑤瑤，我快沒力氣了。”

曲蕓硯剛想說“你沒力氣關我什么事”，但看到臉色蒼白如紙的蔣瑤瑤，想起彌留之際的常欣當時的臉色也是這樣差，突然心里一軟，就跟上前去扶住了蔣瑤瑤的背。”

她跟著高未至的節奏奔跑在夜色正濃的校園里，四周都是熱風，空氣里沒有一絲涼意。

到了醫務室把蔣瑤瑤交給校醫后，曲蕓硯才松了一口氣。她回頭一看，看到高未至靠在醫務室的墻上，大口大口地喘氣，好像真的很累。

“有那么累嗎？”曲蕓硯說。

“要不你來試試？”高未至滿頭大汗地看著她。

“關我什么事？”曲蕓硯跳開兩步遠。

高未至笑了一下，沒說話。

“你笑什么？”曲蕓硯問。

“關你什么事？”高未至說。

曲蕓硯直接把校醫獎給他們助人為樂的兩瓶礦泉水砸向了高未至。高未至不偏不倚地接住了礦泉水，扭開瓶蓋，咕嘟咕嘟，喉結滾動，半瓶水下肚。

蔣瑤瑤過了一些時間才醒過來，其間已經下晚自習了，班主任趕過來接著照顧蔣瑤瑤并通知了她家長。

“你們倆先走吧，免得家人擔心。對了，高未至，你送一下曲蕓硯。出租車費老師出。”

曲蕓硯當即奓毛：“老師，我自己可以回去！”

班主任笑著說：“不必害羞，我知道你們倆不可能。”

“害羞？不可能！”曲蕓硯跟高未至異口同聲道。

曲蕓硯生氣了：“老師，你這么大年紀還沒結婚，還是擔心一下自己吧！”說完，曲蕓硯就走了。

班主任：“曲蕓硯你……”

高未至走在最后，替曲蕓硯賠不是：“老師，你別介意。曲蕓硯不就是這種性子嗎？您又不是第一天認識她。”

班主任想想覺得也是，便沒在計較。

時間太晚了，曲蕓硯還是攔了出租車回家。下車時，她竟然看見高未至站在她家附近的超市門口等她。

“你有病啊？”被嚇了一跳的曲蕓硯走過去，直接掠過他。

“我只是遵從老師的安排，確保你平安回家。”

“這下你確定了吧？可以回去了吧？”曲蕓硯回頭說。

“嗯。”說完，高未至轉身攔了出租車離開。

“有病！”曲蕓硯咒罵道。

晚上，曲蕓硯洗完澡躺在床上，照例刷微博，發現常欣的微博又更新了一條：說出你的名字比舉起石頭更難。

什么鬼？！

曲蕓硯在底下回：石頭都舉不起，您也別叫他人名字了。

回完曲蕓硯才發現自己火很大。她今天是怎么了？

一定是被高未至氣的！

04.蔣瑤瑤的蛋糕

中暑了的蔣瑤瑤請假回家休息了幾日，在這幾天當中，曲蕓硯一句話都沒跟高未至說過。蔣瑤瑤復學那天提了一個小蛋糕來，說是要感謝曲蕓硯和高未至那天的仗義相救。

曲蕓硯不想吃蛋糕，很直白地說：“我沒有那么仗義，是老師逼我去的。”

蔣瑤瑤臉上有些掛不住時，高未至一把接過小蛋糕，開心地說：“謝謝你，蔣瑤瑤。不過，你太客氣了，同學之間互相幫助是應該的。”

曲蕓硯忍不住說：“高未至，你能不能做人別那么虛偽？”

“你有多真誠？24K金那么真嗎？”高未至回過頭，笑瞇瞇地說。

曲蕓硯把高未至的桌子推開一段距離，然后說：“從今天起，千萬別離我太近。”

“遵命。”高未至說。

曲蕓硯差一點就要被氣死了。

常欣是眼瞎嗎？她怎么會喜歡上這么一個無賴？

除了有一副臭皮囊和會耍嘴皮子功夫外，他到底還有什么優點？

曲蕓硯想起高一剛開學時，高未至在臺上做自我介紹，臺下女生就花癡一片了。常欣坐在她旁邊，拉著她的手，不停地晃：“小硯臺，高未至好帥噢！他仿佛自帶圣光！”

“自帶圣光？他是如來佛祖還是觀音菩薩？”曲蕓硯疑惑的聲音過大，甚至打斷了正在做自我介紹的高未至，他尷尬地說：“在下齊天大圣孫悟空，也是自帶圣光的。”

臺下頓時笑倒一片，大家直夸他既聰明又幽默。

從那個時候開始，常欣就對高未至泥足深陷，而曲蕓硯就討厭高未至到極點。

課間休息時，一大堆人圍了過來，吵著要分蛋糕吃。高未至為難地看著他們說：“我的部分倒是沒問題，但蔣瑤瑤這個蛋糕是送給我跟曲蕓硯的，另一半你們得問問她的意見。”

曲蕓硯正在研究如何盜微博號，就毫不在意地說：“隨便，我反正不吃。”

她這一句話直接讓分蛋糕的氛圍高漲了萬分，聞訊而來的人越來越多，曲蕓硯的座位旁邊擠滿了人。她干脆站起來把座位讓出，自己則到走廊上去吹涼風。

她回頭透過窗戶看到一堆男生女生滿臉欣喜地圍在高未至身邊，心滿意足地領走一小塊蛋糕，直夸高未至人好，有的還互相往臉上抹奶油，玩得不亦樂乎。

真是無憂無慮的年輕人啊！曲蕓硯感慨道。

如果今時今日坐在她旁邊的是常欣，常欣肯定也會像高未至這樣做。但不同的是，如果常欣在，她就會有勇氣、有耐心接受蔣瑤瑤的道謝和大家的歡喜。

沒了常欣，她只能做回那個能和玩具熊對坐一天的孤獨小孩。

隔著窗戶看著里面的人，明明只隔著一條走廊的距離，曲蕓硯卻覺得自己和他們之間被巨大的裂縫分開，飄到了一個荒無人煙的孤島上，只有孤獨陪伴著她。

05.道歉

上課鈴聲響了，這節課是物理課。新課曲蕓硯已經在上個星期自學完了，她百無聊賴地偷玩手機時，竟然看到常欣的微博又更新了——

過了某個特定年齡之后，我們的生命中已不會再遇到任何新的人、新的動物、新的面孔，或是新的事件。

雖然曲蕓硯對盜常欣微博號的人一點好感也無，但這一次，曲蕓硯覺得這話說得非常有道理。因為，她剛剛才體會過這種不會遇見新的人的強烈的孤獨感。

物理老師不知道什么時候眼神飄到了曲蕓硯這邊，她趕緊識趣地把手機塞進桌子里，手卻突然碰到什么異物。

那不是書。她伸手進去摸了摸，是個盒子。

把頭歪到能看到桌子里的程度，她看到了一抹熟悉的白色。

那是蔣瑤瑤送的蛋糕。

從她的角度看來，蛋糕盒里還留著一小塊三角形的蛋糕。她抬起頭，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高未至。

“是你留的？”曲蕓硯問。

高未至十分認真地盯著黑板，在認真聽講。

曲蕓硯急了，她猜也許是她跟高未至桌子的距離太遠，他沒聽到，于是弓起背悄悄把桌子搬回了原位。因為用力過度，她臉憋得通紅。高未至不合時宜地回過頭，假裝驚訝道：“你不是說從今以后我不能離你太近嗎？”

曲蕓硯把腳伸到桌子下，狠狠地踢了高未至一腳。

始料未及的高未至疼得大叫一聲，物理老師和全班同學都被這聲大叫吸引了。曲蕓硯臉一下就變得很燙，按照正常思維，高未至肯定會出賣她，到時候她該怎么收場比較好？是揚長而去，還是死不承認？

“老師，不好意思，我剛剛腿抽筋了，疼得不行，沒忍住就叫出來了。”高未至站起來，做出一副齜牙咧嘴卻十分真誠的樣子。

老師點點頭，沒多說，然后繼續講課。

就這么完了？曲蕓硯難以置信地看著高未至：“演技不錯嘛。”

“我救你一命，你該怎么報答？”

“難道要以身相許？”

“這我得考慮一下。”

“滾。”

下課后，曲蕓硯把蛋糕拿出來，雖然只是很小一塊，但她細細品嘗了，發現真的很好吃。

“你應該去跟蔣瑤瑤說謝謝。”高未至在她耳邊說。

“要你管！”

“因為，這個蛋糕是人家親手做的。”

曲蕓硯一下子愣住了，想起之前的態度，頓時有些后悔。但要她主動跟人道歉，沒有常欣，她做不到。

“快點啦！猶豫什么？”高未至從座位上站起來，推著她往前走，走到蔣瑤瑤面前，高未至攬住她的肩膀，說，“蔣瑤瑤，這家伙是來給你道歉的。剛剛她態度不好，你別在意。”

曲蕓硯一把推開高未至，然后硬著頭皮說：“蔣瑤瑤，剛剛不好意思，我不知道蛋糕是你親手做的。”蔣瑤瑤受寵若驚，連連說：“沒什么，沒什么！”

道完歉，曲蕓硯覺得心里的陰霾都散開了，心情重新開始放晴。

“與人友好相處也不是那么難，對不對？”

“就你話多。”

06.我不會原諒你！

常欣的微博又更新了——

不渴我不喝，不過，現在不渴，將來也總是要渴的。

曲蕓硯坐在去市郊公墓的大巴上，車窗外是明晃晃的大太陽，好在大巴上冷氣開得夠足，不然會被曬成魚干。看著這條微博，曲蕓硯忍不住回道：是啊。我現在好想喝可樂。

不到一分鐘，手機提示音響起，那個盜號者竟然回復曲蕓硯了：可樂沒有那么可樂。

有機會！

曲蕓硯趕緊回道：你是誰？

她忐忑地握著手機等了好一會兒，其間接了班長一個電話，班長囑咐她：“曲蕓硯，明天可就是暑假的最后一天了，記得不要光在外面浪，要優先寫完作業，不然老師說提頭來見！”

曲蕓硯“呵呵”了兩聲，然后說：“作業對我來說寫不寫都沒有意義。”

班長知道她成績好得驚人，便也不再多說。

聽到大巴車喇叭的聲音，班長問：“你在外面？”

“對，我在公交車上給公交車司機送冰水。”曲蕓硯胡說八道。

“行了吧你，記得明天來報道！”

掛了電話后，曲蕓硯忐忑地點開微博，對方還是沒有回復。

這段時間，她嘗試了無數種方式盜回常欣的微博，但通通沒成功。

密碼她也試了無數次：常欣的生日、常欣父母的生日、高未至的生日……但都不是。

真是讓人頭疼。

今天是常欣的祭日，曲蕓硯帶了白色雛菊去看她，希望她永遠像活著那樣天真、平和、純潔，充滿希望。

大巴車停在公墓門口，離常欣的墓碑還有一段距離。

太陽明晃晃的很刺眼，曲蕓硯不得不戴上墨鏡和帽子。她哼哧哼哧往山頂上爬，剛走進公墓不到三分鐘就出了一身汗。

四周都處在被太陽的暴曬當中，沒有一絲生氣。

由于天氣炎熱嫣然，今天來公墓的人不多，零零散散的。曲蕓硯頂著炙熱的大太陽，花了將近半個小時才走到常欣的墓碑前。

一看到常欣的墓碑，曲蕓硯就感覺燥熱瞬間消失不見，她的心也變得很寧靜。她站在常欣的墓碑前，靜靜地與墓碑上常欣的遺像對視。

黑白照片里的常欣笑得一臉燦爛，絲毫不像遺照的樣子。

她的生命永遠地定格在如此年輕勇敢、善良天真的年齡，她會永遠被人銘記，她是曲蕓硯心中開不敗的圣潔的花朵。

曲蕓硯蹲下來把雛菊放在常欣的墓碑前，然后小聲地跟她講話：“小星星，你的小硯臺過得很好，能夠跟人吵架，但也學會了跟人道歉。我相信一定有另一個平行世界，你會在那里長命百歲。”

“你不是學霸嗎，還相信平行世界？”突然冒出一個不和諧的聲音，打斷了曲蕓硯的情緒。她回頭一看，竟然是高未至。

曲蕓硯的臉一下子拉得很長，她把高未至往外推：“你來這里干嗎？這里不歡迎你！”

高未至面有慍色：“常欣不是你的私有物品，你能來看她，我也能。”

曲蕓硯冷笑道：“那當初她要死的時候求著見你一面，你怎么沒現在這么好心去看她？”

高未至不說話了，把頭緩緩地垂下去。

他把一束白玫瑰放在常欣的墓碑前，在這座蟲鳴聲不停歇的山中聲音很輕很輕地說：“對不起，常欣。”

曲蕓硯眼眶一下子就紅了，她聲音顫抖地說：“這個時候講這種話有個屁用！就算常欣原諒你了，我也不會！”

07.火災

曲蕓硯負氣往山下跑，也不知跑了多久，看見一處墓碑后冒著濃煙，那里似乎還躺著一個人。她想：會不會是有人來掃墓，違規燒紙錢，在這么熱的天氣里引起火災，那人吸入濃煙暈倒了？

曲蕓硯趕緊跑上去，果真看到墓碑前倒著一個年輕的女人。那個女人看上去二十到三十歲，墓碑上寫著“愛夫×××之墓”。

“唉。”曲蕓硯嘆息了一聲，“又是一個悲傷的故事。”

但這個時候已經來不及了，最緊要的是救人。

火越燒越大，而整座公墓范圍十分廣，工作人員可能一時半會兒看不到，她只好打電話通知工作人員，再救人。

打完電話后，曲蕓硯因為太過焦急，沒有做好防護措施，也吸入了過量的濃煙。

眼看著這山這樹這墓碑在自己面前慢慢變得漆黑，曲蕓硯開始畫后悔起來：干嗎要樂于助人啊？像以前那樣事不關己，高高掛起不就好了嗎？這下好了，說不定還得把小命交待在這里。

火越燒越烈，曲蕓硯覺得自己快被烤熟了，卻沒有力氣爬起來。

在她失去意識的瞬間，有人用沾了水的紙巾蒙住了她的鼻子，把她橫抱了起來……

曲蕓硯醒過來時，空氣里充斥著刺鼻的消毒水味道，爸爸媽媽焦急的臉映在她眼簾里。媽媽握住她手差點要哭出來：“我的女兒啊！肯定是常欣在保佑你，才讓你在那么一場大火中撿回一條小命啊！”

“那個暈倒的女人現在怎么樣了？”曲蕓硯想起那個年輕女人。

“她比你吸的濃煙要多一些，現在還沒醒，不過醫生說沒有大礙。”

“那就好。”曲蕓硯稍稍放心了。

“是消防官兵救了我們嗎？”她又問。

“不是，是個男孩子，好像是你的同學。哎，你們不是一起去掃墓的嗎？”

曲蕓硯一下子慌了，坐起來扯掉手背上的輸液管，問：“他在哪里？”

爸爸媽媽看曲蕓硯慌得像世界末日的樣子，趕緊指了指說是一樓走廊盡頭。

曲蕓硯乘電梯到一樓，走到走廊盡頭，發現上面赫然寫著三個大字：太平間。

穿著病號服曲蕓硯哇的一聲就哭出來了。

“要不要這樣啊老天爺！你帶走了一個常欣，還要把高未至也帶走嗎？雖然他討厭了點，但他畢竟還年輕啊……”

“你就這么想我死？”

熟悉的聲音響起，曲蕓硯回過頭，看見高未至好端端地站在走廊的盡頭，腹誹道：老爹，一樓走廊有兩個盡頭，你為什么不早說？！

她不顧一切地沖過去抱住了的高未至：“你沒死就好！”

高未至突然哇哇大叫道：“我是沒死，但我手受傷了，還纏著繃帶，你沒看見嗎？”

08.只有你自己

被救的那個年起女人給學校送去了錦旗，曲蕓硯和高未至得已延遲去學校，在醫院耗了幾天。也不知道為什么，那幾天，常欣被盜的微博更新得特別勤快。

是另一種人，想讓你寬容以待。

針對這條微博，曲蕓硯想了很多。其實，本質上來說高未至跟常欣應該是一類人，他們善良開朗，受人歡迎。她曲蕓硯性格別扭而又孤僻，在短暫的人生里得以被他們寬容相待，不得不說是一種幸運。

常欣的微博又更新了：星期一早上的國旗到底升了沒？

這段話讓她想起她們班有個不成文的規矩：星期一全校升旗儀式遲到，只能站到最后一排。而常欣每次都會在星期一的早上拖泥帶水想方設法地遲到，寧愿挨老師批評也要站到最后一排的高未至身邊，只偷偷看一眼他的側臉，就滿足得像個得到心愛玩具的小孩一樣。

那個時候的常欣，臉上有流光溢彩的青春。

住院的那幾天，每天傍晚，曲蕓硯都會去醫院的花園里走走，時不時會碰到高未至。在下定決心后，她把常欣的故事全部告訴了高未至。

在落日黃昏下，醫院的長椅上，不知不覺到來的秋風在他們腳下環繞，帶來一丁點的涼意。高未至聽完了常欣短暫的十七歲人生里一段漫長的暗戀故事后，聳聳肩，把頭側到一邊，假裝沙子吹進了眼睛。他不停地揉，揉得眼睛都紅了。

“高未至，其實……我覺得你人挺好的。能在青春里喜歡上你，常欣這輩子也沒算白活。”終于，曲蕓硯終于肯消除對高未至的憎恨，承認這個現實。

在常欣喜歡高未至的那些時日里，因為她不求任何回報，所以她是很快樂的。

“曲蕓硯，我對你最初的印象就是你是常欣的寄生蟲。無論走到哪里，沒有常欣在你旁邊，你好像就不能正常呼吸。但是現在，常欣離開了這么久，你好像活得越來越自在。其實，一直以來是你自己把自己禁錮起來，你以為只有常欣能帶你出來，但是，能帶你出來的，其實是你自己。”

曲蕓硯笑笑說：“這個道理，在常欣去世后，我過了很久才明白，沒想到你一下子就明白了。”

“其實我也有秘密。”高未至說。

“什么秘密？”

“暫時不能說。”

天空徹底暗了下來，月亮悄悄爬上樹梢，曲蕓硯跟高未至各自回到各自的病房。

09.密碼是你生日

時間飛逝，曲蕓硯和高未至的同桌生活拉開了和諧的帷幕。從高二到高三，兩人無論怎么斗嘴，但每次最后選座位，第一名的曲蕓硯跟第二名的高未至都原地不動。

高考前的最后一天，班主任給大家留下最后一樣作業：寫寫我的同桌。

文采斐然的高未至第一個寫好，老師當即把它當作范文班上念了起來。

“我的同桌，是個堪比恐怖分子的人物。”

老師念到第一句，底下的人就哈哈大笑。

“就算被毒蛇咬，我也不要跟我的同桌爭論問題。”

曲蕓硯盯著高未至，高未至訕訕一笑。

說了很多曲蕓硯的缺點之后，老師都忍不住停下來笑，然后接著念：“但，我的同桌是世界上最好的同桌。”

念完這最后一句后，老師眼眶有些發熱，底下的同學也都沉默了。

久未更新的常欣被盜微博在照畢業照前夕又更新了兩條——

有時候有時候我會相信一切有盡頭。

曲蕓硯的鼻子因為離別之情已經很酸了，看到這句話后，她忍不住抬起頭望著天空，但眼淚還是肆無忌憚地流了下來。

接下來的一條是：夜闌臥聽風吹雨，鐵馬是你，冰河也是你。

曲蕓硯再也忍不住了，躲在廁所大哭著回復這條微博：你到底是誰？你就是常欣吧？為什么你每次發的微博都能戳中我的內心？常欣是你吧？你沒有死對不對？

對方很快回復道：我不是常欣。我只是希望能用這種方式，讓常欣還像活著一樣，完整地度過高中生活。微博以后我不會再更了。密碼是你的生日。

10.比想象中更重要

曲蕓硯失魂落魄地看著那條回復，她看了很久很久，久到班長打電話來催她去照畢業照了，她才緩緩起身。

畢業照站位時，她恰好站在高未至身邊。逆著光，她抬起頭看高未至的側臉，開始明白常欣在升旗儀式上的那種心動的感覺。

畢業照拍完后，大家鬧哄哄地回教室。回到教室以后，曲蕓硯看見高未至的手機放在桌子上，是解鎖狀態。一種強烈的沖動促使她拿起手機滑了幾下，找到微博登錄進去。

當看到“Star不是星星”的賬號時，曲蕓硯全身涼了一下。她似乎早就料到是這個結果，但隱隱又希望不是這個結果。

這時，高未至進來了，看到曲蕓硯拿著他的手機，一下子奪回手機，然后趴在桌上不說話。

“你為什么要這么做？”曲蕓硯問。

良久后高未至才說：“我只是希望常欣能跟我們一樣，正常地度過高中生活，所以盜了她的微博號。其實很好盜，微博密碼不是生日就是電話號碼，我試了她的生日不對后，馬上就想到了你。”

這個就連高未至都能想到的問題，曲蕓硯卻沒想到。

原來，常欣把曲蕓硯看得比她想象中的更重要。

高未至也把常欣看得比曲蕓硯想象中的更重要。

11.最難過的是沒有你

后來，曲蕓硯把這個故事告訴她的男朋友聽，他仔細地看了一遍高未至代替常欣發的微博，然后對曲蕓硯說：“小硯臺，你來看看，你的這個高中男同學還真有點情趣。”

“怎么回事？”

“他發的這幾條微博，單數條的第一個字和雙數條的最后一個字，連起來就是一句話。”

曲蕓硯一個字一個字地讀出來——最難過的是沒有你

最難過的是沒有你。

畢業后的一次同學聚會上，班長告訴曲蕓硯，其實高未至早就察覺到了常欣的心意。常欣彌留之際那天他實際上去了，但中途出了事故，沒辦法前往。這也成為他的終生遺憾。

曲蕓硯想起第一次見到常欣的情景。大夏天的，她穿著短褲、短袖匆匆從小區游樂設施區路過，有幾個搗蛋鬼調皮地把水槍對準她。她咬牙切齒地準備沖過去跟他們拼命，一只柔弱的小手拉住了她。她回頭看見在大夏天穿著毛衫的常欣朝她搖頭：“你手上都是瘀青，別再跟他們打架了。他們不跟你玩，我跟你玩。”

那天下午，常欣請曲蕓硯吃了一個冰激凌。曲蕓硯吃，常欣看。她聲音糯糯的，說：“我身體不好，不能吃涼的食物。”從那以后，曲蕓硯跟常欣成了形影不離的好朋友。曲蕓硯見證了常欣每一次發病的痛苦，每一次都陪在她身邊。這一陪，就是十一年。高一開學后不久，常欣病入膏肓，醫生也無力地宣布她沒剩多少時日了。

常欣是嘴角含笑離開的。因為，她有愛她的家人和死認定她的朋友。這個世界她來過，雖很短暫，但很快樂。

最后，高未至的心意雖然她知道得晚了一些，但其實在那樣的青春里，大家都有那么多百轉千回的心思，繞繞轉轉，最后傳達到對方心底，便是最好的結局。

曲蕓硯應邀參加了高未至的新書發布會，書的名字就叫《最難過的是沒有你》。

挽著男朋友的手，曲蕓硯甘心地跟青春、跟常欣做了告別。

編輯/愛麗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