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康城里的神秘乞丐

輕棹

南北朝時期的南宋都城建康，住著一個討飯的乞丐，名叫李道兒。自從12歲時死了爹就流落在街頭，如今已經20歲了。

最近京城里都在傳言，消失了10年的綠髯夜叉又出現了，夜叉?zhèn)內宄扇旱厥卦诤诎道铮瑢ｉT抓晚上出門的人，抓到后先吸血，再吃肉，一個大活人不到一會兒就被他們嚼得連骨頭都不剩。人們都嚇得晚上不敢出門，而最倒霉的還是無家可歸的乞丐，接連不斷有人失蹤，李道兒開始還不在乎，自從相熟的王七不見了，他心里也不由得發(fā)起毛來。

這晚，李道兒和小三子躲在破廟里，背靠背閑扯著鬧鬼的事，李道兒忽然覺得內急，出門去方便，小三子讓他走遠點，別弄得到處臊哄哄地，李道兒笑罵道：“窮講究。”說著真走遠了幾十步。就在他方便完剛要往回走時，突然覺得眼前一黑，眼被蒙上，嘴被堵上，還沒等他掙扎，就被五花大綁扔上一輛馬車，神不知鬼不覺地離開了破廟。

李道兒心想，怕什么來什么，這下完了。馬車七拐八拐走了很久，終于停下來了，他被抬進屋，又被扒光了衣服，扔進了一個熱水桶。李道兒心想，原來鬼吃人之前還要先洗涮干凈。有雙手在給他洗澡、梳頭，穿上一身內衣。他又被帶到另一個房間，有人給他解開了蒙著的雙眼，示意他吃飯。李道兒心里奇怪，看看周圍，不覺大吃一驚，懷疑自己上了天堂。

屋子十分精美，貼金的頂棚和墻壁上裝飾著龍飛鳳舞的圖案；雕花隔斷上的大漆亮得能照見人影兒；墻上掛著美女圖，跟真人似的，仿佛一叫就會走下來；到處是玉雕金刻的小擺設，每件看上去都是寶物；還有那桌飯菜酒肉的味道，別提多誘人了。李道兒壯了壯膽，寧做飽鬼，不做餓神，豁出去，先吃飽了再說。想到這兒，他坐到桌前，大口大口地吃起來。

酒足飯飽，他覺得一陣陣發(fā)困，迷迷糊糊地被人扶上床，接著就做起了美夢。在夢里，他和一位絕代佳人成了親，他們在床上足足折騰了一宿。

第二天日上三竿，李道兒才醒來，身邊一位美人正睜著一雙漂亮的眼睛盯著他看，嚇得他激靈一下坐起來，發(fā)現自己一絲不掛，又“哧溜”一下鉆進了被窩。美人“撲哧”一笑說：“相公，怕什么，難道你忘了昨晚咱們已經成親？”

李道兒真傻了，原來昨晚的一切都不是夢，他使勁掐了自己一下，疼得叫出了聲，看來不是撞上了惡鬼，而是遇上了神仙。打那以后，李道兒便和美女住在一起，吃的是山珍海味，穿的是綾羅綢緞，心里那個美啊，簡直無法形容。

李道兒高興，也得變著法兒讓美人高興，別看他是個乞丐，卻天生聰明伶俐，樣樣活計一看就會，一學就通。整天在街上混，三教九流都接觸，什么唱曲兒的、雜耍的他都幫過忙，做起戲來有板有眼，唱得美人直陶醉。他甚至還會裁衣服，早上起來幫美人畫眉抹粉，再穿上自己連夜趕制的新衣，看著心愛的人容光煥發(fā)，別是一番風韻，他的心快活得像在飛。

好日子過了一個月，忽然有車來接李道兒，他又被蒙上眼睛上了路。

馬車在一處僻靜的山林邊停下來，隨行的兩個漢子給他去了眼罩，找了處平整的地方，擺開帶來的酒菜，讓李道兒吃飯。李道兒見一群蜜蜂在頭頂盤旋，嚇得直躲，對兩個大漢說：“我一路都聽到蜜蜂嗡嗡的聲音，它們怎么老跟著咱們？”

一個大漢說：“沒事，我們幫你趕開。”兩人脫下長衫趕蜜蜂，蜂群忽高忽低，就是不離李道兒左右，兩個大漢跑來跑去，累得直喘，最后只好說：“這些蜂子不咬人，你只管吃飯吧。”李道兒這才坐下來飽餐了一頓，吃完一抹嘴，轉頭再看兩個大漢，每人手里都多了一把明晃晃的鋼刀，慢慢地靠過來說：“對不住，明年今日就是你的忌日，我們也是奉命行事，做了鬼不要找我們哥倆兒討債。”說著舉刀就砍。

李道兒嚇得一閉眼，只聽“當啷”一聲，好像是鋼刀落地的聲音，李道兒睜開眼，一個蒙面人正舉劍刺進大漢的心臟，另一個大漢挺刀上來，沒過上幾招，也被蒙面人刺翻在地。李道兒被嚇呆了，看著蒙面人掩埋了尸首和血跡，慢慢才回過神來，那人對他說了句：“上車。”

馬車回到京城，從一處大院的后門進去，李道兒認得這是建安王府。

建安王名叫劉休仁，是皇帝的親哥哥，幫皇帝奪得了皇位，又在邊關屢立戰(zhàn)功，地位僅在皇帝之下。李道兒果然被帶到建安王面前，王爺和藹地對他說：“我接到稟報，便派人救了你，今后就做我身邊的隨從吧，在王府住著，他們不敢對你怎樣。”說完讓管家?guī)Ю畹纼喝コ燥垺?/p>

管家陪李道兒吃飯，給他講了事情的原委：朝廷出了個大奸臣，名叫阮佃夫，他本是個太監(jiān)，當年建安王聯絡阮佃夫一伙人殺了不務正業(yè)的小皇帝，扶持弟弟劉登基，阮佃夫因此成了功臣，封了大官。

這人善于溜須拍馬，把皇帝哄得只聽他一個人的話，背地里卻收受賄賂，賣官鬻爵，把他家的奴仆跟班都提拔當了官，在朝廷里說一不二，連建安王都得受他的氣。在家里，他的譜就更大了，房子蓋得比皇宮還大，吃飯比皇帝還奢侈，每頓上的菜必須擺滿幾丈長的桌子，還不能重樣兒，光是旁邊站著伺候的美女就有幾百個，后院養(yǎng)的女人比皇帝還多。

李道兒聽得目瞪口呆，不由接口道：“真是人比人，氣死人，他一個太監(jiān)多吃多占也就罷了，要那么多女人干嗎？”

管家冷笑了一下說：“他還想著傳宗接代呢。”

靠自己當然是無能為力，阮佃夫想出一個毒招，暗地派人去抓乞丐，回來梳洗打扮，不順眼的當時就殺掉，如果被他的小老婆看中，就陪床睡覺，直到懷孕，再把這個乞丐殺掉。李道兒頓時明白了，自己見到的不是神仙，而是阮佃夫的小老婆，原來人家不過是拿他當個配種的，用完就殺掉。李道兒覺得心悶得發(fā)慌，差點兒一頭栽倒。

從此李道兒成了建安王的隨從。這天，建安王去尚書省值夜班，第二天卻被人抬了回來。宮里人傳下一道圣旨，說建安王謀反，事發(fā)后自殺，尸體發(fā)還。

這真是晴天霹靂，王府里的人一查，原來是阮佃夫在皇帝面前屢次告了建安王的黑狀，說他謀反，皇帝聽信了讒言，下令用毒酒害死了親哥哥，好在沒有株連家人。

李道兒沒了依靠，只好隱姓埋名躲起來，發(fā)誓為建安王報仇。他每天除了磨刀、練武，就是去找刺殺阮佃夫的機會，可是老賊防范森嚴，始終找不到可乘之機。

一晃15年過去，劉死了，新皇帝已經登基5年，阮佃夫依然在朝廷里作威作福，李道兒急得頭發(fā)都快白了。

有一天，突然傳來消息，阮佃夫被皇帝下令勒死了。李道兒高興得發(fā)狂，圍著大街又笑又跳，直到精疲力竭。晚上他買了一壇酒，先祭奠了恩人建安王，又喝了個酩酊大醉。

沒過幾天，王府管家來找李道兒商量一件大事，管家嚴肅地說：“為了報答王爺的恩德，我們要去刺殺皇帝，也算你一份。”

李道兒吃了一驚，“小皇帝殺了阮佃夫，為王爺報了仇，為什么要殺他？”

管家說他有所不知，小皇帝名叫劉昱，剛滿15歲，還是個頑劣的孩子，不愛理朝政，喜歡上街閑逛，喜歡舞槍弄棍，不讓你叫他皇帝，要叫李將軍，在朝廷上動不動就要殺人，官員們每天戰(zhàn)戰(zhàn)兢兢，建安王的兒子在朝廷做官，說不定哪天也會沒。最要緊的是，小皇帝的二弟叫劉準，是建安王的親生兒子，過繼給劉做了皇子，現在如果殺了劉昱，就能讓劉準當上皇帝，這是王爺生前的愿望。

李道兒點了點頭說：“我干。”

晚上，他們化裝成皇宮侍衛(wèi)，順利地進入皇宮，直撲皇帝的臥床，李道兒手起刀落，砍下了睡夢中小皇帝的頭。另一路人馬脅迫皇太后下詔書，第二天就宣布廢除劉昱的皇帝位，降為蒼梧王，改立二皇子劉準為皇帝。

做完這件大事，李道兒完成了多年的心愿，決定離開京城到各地去走走。

風和日暖，李道兒獨自騎馬走在山路上，忽見道旁一座新墳前有個女人在哭，這女人的背影則是那么熟悉，夢里千萬回地重溫，讓李道兒一眼就認出了她。只聽她不停地在哭兒子，李道兒下馬一瞧，墓碑上赫然寫著“蒼梧王之墓”幾個大字，李道兒全身一震，脫口問道：“他是你的兒子？”

聽到這個聲音，女人也是全身一震，慢慢回過頭來，十幾年過去，她風韻猶存，只是頭上新添了許多白發(fā)。女人顫抖著說：“是道兒嗎？我不是在做夢吧？”

李道兒忍住心里的沖動又問了一句：“這是你的兒子？”

女人含淚點了點頭說：“是，是我們的兒子。”

她叫陳妙登，本是個貧窮的民間女子，被阮佃夫發(fā)現后，花高價買來迷惑皇帝。

皇帝沒有兒子，阮佃夫從這件事兒上得到了機會，他要締造一個未來的皇帝，讓自己在朝廷中的地位永遠牢固不變。

他派人去抓乞丐，因為乞丐死了沒人問，但不是為了陪自己的小老婆，而是為了陪陳妙登。直到李道兒出現，陳妙登才點頭答應，陳妙登懷孕后，阮佃夫決定殺了李道兒。

陳妙登的爹爹是養(yǎng)蜂的，有一手養(yǎng)蜂絕活，他養(yǎng)的蜜蜂會傳信，會帶路。陳妙登為將來能和家人團聚，離家時帶了一窩引路蜂。這次為了救李道兒，她先在他衣服上撒了花粉，又在他出門后放出引路蜂跟著。陳妙登知道，朝廷里能和阮佃夫抗衡的只有建安王，她寫了一封書信送往王府，說出阮佃夫的陰謀，建安王果然立刻派人跟著引路蜂去救出了李道兒。

建安王搭救李道兒有自己的盤算，他要借此機會培養(yǎng)自己的兒子當皇帝。他一面編了個謊話穩(wěn)住李道兒為自己賣命，一面和阮佃夫談判，說李道兒在自己手上，如果不按他說的辦，就把人交給皇帝處置。阮佃夫被抓住把柄，只好同意建安王的要求，說服皇帝，讓建安王的兒子過繼成二皇子。

這一仗兩人打成平手，更激烈的爭斗還在后頭，建安王一日不除，阮佃夫就睡不好覺，最后他終于把建安王陷害致死。

陳妙登生了兒子被封為貴妃，兒子被封為太子，太子即位后，陳妙登就成了皇太妃，但她沒有一天不在思念著李道兒，終于把親生爹爹的事情告訴了兒子。劉昱年少氣盛心里擱不住事，本來就厭煩皇宮里冷冰冰沒有人情味兒的日子，從此經常私訪民間，希望能找回自己的親生爹爹。自從知道自己姓李，他就讓屬下人叫自己李將軍……

李道兒痛苦得臉上的肌肉都扭曲了，再也無法聽下去，雙手向天嘴里喊著：“天啊！天啊！”轉身狂奔而去。

幾個月后，陳太妃病逝，和兒子蒼梧王葬在同一個地方，在她的墳旁，人們發(fā)現了一具乞丐的尸體。

選自《民間傳奇故事》

（段明 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