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燕傳情

宮新宇

北宋嘉年間，南方有個叫葉青的書生考中了進士。當時北方邊地經常受到遼金的襲擾，亟須統軍人才，他毅然投筆從戎，成為邊塞的一名守備。

塞外沙場，荒涼寂寞，令他常常陷入難言的惆悵之中。這年春末，突然從南方飛來兩只燕子，在葉青居室的房梁上筑巢安家。當地百姓從未見過來自南方的燕子，認為不吉祥，要葉青把它們除掉。葉青告訴百姓，它們是一種益鳥，燕子才幸免于難。

燕子住下后，葉青像對待客人般殷勤照料它們，燕子早出晚歸時，他都打開門戶接送，有空的時候還給它們喂食喂水，逗弄它們，雙方相處得非常和諧。有一天，這對燕子大清早起來就不停地在他眼前翩翩起舞，嘴里“嘰嘰喳喳”地叫著，像是在跟他說些什么。

葉青算算日子，明天就是祭祀土地神的秋社之日，天氣日漸寒涼，燕子該返回南方了，它們是在向他告別。葉青很感傷，隨即想到，這對燕子回南方后，也許還是住在人家里或屋檐下，燕子既然對自己戀戀不舍，這么有情有義，自己何不寫封書信，托那邊的家庭繼續照顧好它們呢？

葉青取來紙筆，將要說的話寫在紙片上，仿效信鴿傳遞情報的方法制成一個蠟丸，系在燕子的足底，將它們送走了。

轉眼春天又到了，這對燕子居然又飛回來了，足底仍系著蠟丸，不過已經不是葉青當初系上去的那個了。他忙不迭地打開一看，只見紙上字跡娟秀，一看就知是出自年輕女性之手。

紙條是對葉青來信作的回應，表示愿意照料燕子。葉青這些年忙于功名，婚姻大事還沒著落，見此信不禁怦然心動。

日思夜盼，總算等到了燕子返回南方的時候，葉青又用蠟丸把自己想說的話讓燕子帶了過去。

來年燕子回轉的時候他得知，對方也是未嫁之身，頓時心花怒放。

此后每年燕子帶著情信飛走后，葉青的一顆心也像是被帶走了。遇到天氣變化，燕子比預料的歸期遲了幾日，葉青就吃不香睡不好，直到見到闊別的燕子，才轉憂為喜。

就這樣你來我往，三年過去了，雖然僅僅是只言片語，雙方情感卻一天天加深。這年春天燕子又回來了，但讓葉青失望的是，燕子的腳桿上空空如也。

這時他才反應過來，由于能夠傳遞的信息有限，他們犯了個天大的錯誤，彼此連對方的地址都不清楚。現在與心上人失去了聯系，他恨不能長上翅膀飛過去尋找，可南方那么大，他去哪里找尋這個燕子當紅娘牽來的心上人呢？

正在他著急上火的當兒，有人對他說，今年的春燕有些異常，不知道是啥兆頭。由于人們的善待，遷徙到這里的燕子一年比一年多。

葉青趕緊出去查看，還真是不同以往，好多燕子腳桿上都系著蠟丸。取下來一看，蠟丸里包裹的紙片上內容都一樣，都寫著杭州的同一個地址。

葉青如獲至寶，看看邊防暫時沒什么大事，就向上司告了假，快馬加鞭趕往杭州。畢竟一北一南相隔千里，趕到時對方已經不在那個地方了，不過房東拿出了女方留給他的一封信。

原來，半年前女方家里催她結婚，她向父母說了與葉青的戀情。當然，為了不連累燕子，就說他倆在葉青出塞前就認識了，后來又通過驛站傳遞思念。葉青是紹興人，兩家本來相隔就不遠。

父母不清楚女兒是哪根筋不對了，竟說這種胡話，他們根本不相信。

被逼無奈，女方只好帶著丫鬟乘機逃出來，來到了鄉下。眼見又是春末，燕子北飛，有心回家找那對傳書燕子，父母看得緊，怕被抓住，只好花錢雇人捕捉附近的燕子，讓這些燕子給葉青捎信。由于擔心信息捎不到，所以能捕多少就捕多少，到了葉青那兒，就出現了前面的場景。

雖然她和丫鬟想盡辦法躲藏，但時間長了難免暴露行跡，最后還是被父母找到抓了回去，好在她事前有所準備，提前留了封書信給葉青。

葉青的心上人叫芊芊，姓穆，穆家是杭州數得上的殷實人家。葉青想自己與芊芊素未謀面，更認不得她的貼身丫鬟，怎么才能和她取得聯系呢？

第二天，葉青讓風箏鋪的人給他扎了幾個燕子形狀的風箏，找到一撥小孩子，指揮他們在穆府附近放飛。

天朗氣清，風箏開始飛得很高很飄逸。過了會兒，風箏線噼里啪啦全斷了，天上的風箏頓時變得像個醉酒的漢子，晃晃悠悠地栽了下來，不偏不倚都掉進了穆府的院落。當然這一切都是葉青在暗中操控的。

葉青眼巴巴地望著穆府鑲著金獅頭的大門，望得眼睛都酸了，終于有丫鬟拿著風箏出來，還給了在門墩旁邊等待的孩子。孩子把摔壞的風箏拿給葉青檢查，他在竹骨和貼紙間的縫隙中找到了一個小紙條，紙條上是她那熟悉的字跡，約他明日午后在城西的廣濟寺見面。

第二天，葉青早早地來到了廣濟寺，到了約定時間，果然來了一群女眷。在經過他身邊之時，其中一個嬌媚的小姐向他瞥了一眼，兩人眼神撞上的一剎那，葉青的心跳得似乎隨時都能從胸膛里蹦出來，女子臉上也升騰起了一團紅云。

女眷上完香后原路返回，一個丫鬟落在后面喊住了他。她告訴葉青，剛才看他的人就是她家小姐，小姐叮囑他趕快找人提親。

葉青回到紹興老家，將自己相中穆府小姐的事講給父母，父母喜出望外，立即安排辦理。幾天后媒人進了穆府，但芊芊的父母覺得女兒和葉青相識相戀的過程太不可思議，而且另有幾家門當戶對的女婿人選，所以根本不同意。葉青親自上門拜見后，雖然他們覺得葉青才華出眾，對他也有好感，但畢竟不知根底，仍然不同意兩人的婚事，葉青只好天天往穆府跑，試圖說服二老。

這一天，葉青在穆府與另一個候選女婿的父親不期而遇，就在葉青以為彼此會發生沖突時，事情卻發生了戲劇性的轉變。此人在杭州府里當差，知道葉青投筆從戎的壯舉，當時就很欽佩，他對葉青大加夸贊，表示愿意勸說兒子退出，以成人之美。

經他這么一說，芊芊的父母對葉青刮目相看，終于同意了兩家結親。

葉青如愿以償見到了芊芊，在她的引導下，第一次見到了他倆的紅娘。那對燕子在南方的家，就筑在芊芊居住的別院的回廊上。

為了等這特殊的媒人，雙方約定秋末完婚。結婚典禮那天，穆府門戶大開，那兩只燕子似有感應，只在庭院里玩耍嬉戲，好像也和客人們一樣等待著那個美好的時刻。

新郎新娘要拜堂了，它們飛過來湊熱鬧，一邊一個，這里啄啄，那里碰碰，還一個勁兒地用小爪揪新娘蒙著的大紅蓋頭，好像曉得新郎的心思，迫不及待地想替他揭起來。

參加婚禮的賓客們聽說了新郎新娘結緣的經過，都說他們是一對神仙眷屬。葉青和芊芊婚后琴瑟相合，生活美滿。數年后兩只燕子在穆府的巢穴里相繼死去，他們還在后花園里為它們筑了鳥冢，每到清明、農歷十月一日以及年三十都會像對待逝去的親人一樣祭拜。

兩只燕子的后代也在穆府和葉青北方的居所筑巢，和葉青、芊芊的孩子們相處得很好，和他們的子孫后代一起繁衍成長，兩個家族越來越興盛，一直延續了很多年。

選自《民間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