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的美夢已成真

秦浮夢

【1】

許洛明說他最喜歡看的電影是 《大話西游之月光寶盒》，最喜歡的臺詞是關于那段一萬年的愛情，于是我就一口氣把這部電影看了3遍。

我和他不一樣，電影里最戳中我的是紫霞仙子說：“如果不能和喜歡的人在一起，要我做玉皇大帝我也不會開心哪?！?/p>

那一刻，就如一千根銀針細細密密地扎進我的心臟，泛起一陣又一陣的疼痛，我忽然懂得自己為什么會在這個漫長的暑假里興致缺缺。

因為我喜歡許洛明，卻不能和他在一起。這真是一件令人悲傷的事情啊。

【2】

說到底我也是個俗人，不能幸免地加入到暗戀許洛明的隊伍中去，盡管我一直覺得自己與那些女生是不同的。

學校每天下午放學后都會開始一段廣播，那天下午我正和閨蜜蘇溪認真地聽自己喜歡的詩，播音器里突然傳出一陣噪音。幾秒空白之后，又重新傳出了一個好聽的男聲：“今天的播放出現一點小問題，接下來由我讀完這首詩。北島是我很喜歡的一位詩人，這首 《你沒有如期歸來》希望大家喜歡……”

男生安靜的聲音像寂靜的溪水緩緩流淌過我的心扉，周遭的喧囂褪盡，世界似乎只剩他清亮的嗓音。令人如臨其境，感受到詩人心中的哀愁。

我聽完后激動地問蘇溪：“你知道誰念的嗎？”

“我覺得聽上去有點熟悉?！碧K溪遲疑著說，“一時半會兒想不起來……”

恰好男生在這時結束了今天的廣播：“感謝收聽今天的廣播，我是高二（3）班的許洛明，我們明天再見?！?/p>

原來是自己的同班同學啊。

我聽說他之前一直在北京讀書，因為戶口問題才回到我們這個十八線小城市。許洛明長得好看、成績優異，又是?；@球隊的主力軍，喜歡他的女生估計能組成一個拉拉隊。不過在聽到他讀詩之前，我一向是不以為意的。

那天晚自習我一直盯著許洛明筆直的脊背發呆，耳邊仿佛還縈繞著他好聽的聲音，這才明白原來自己也躲不過喜歡的魔咒。

作為一個書呆子，我深知少女對愛情的美好幻想終會破碎，因此一直覺得自己不會為情愛所困。畢竟我向往文學和藝術，渴望遼闊的世界與遠方。可是到了此刻，往日的信念都得統統推翻重寫——

我想每個少女都仰望過一個人，他一直在那里，就像永不下落的旗幟。

【3】

喜歡上一個優秀的男生是什么樣的體驗？大概就是像夸父一樣，需要不停地追逐太陽的腳步。

我逐漸減少看書的時間，把精力放到頭疼的數學題上，成績穩步上升。于是在調換座位的時候享有主動權，在全班女生羨慕的目光中和許洛明成了同桌。

時間一久我便發現許洛明的特殊之處，在普通男生沉迷于游戲時，他早已從游戲里全身而退，并且開始規劃自己的生活。他極其貪心地想要面面俱到，在我們看起來，他的確已經接近完美。

某次我裝作無意地提起，說他在廣播站的聲音很棒。許洛明告訴我他經常在一個網站里念有聲書，讓我去聽聽看。之后我把他所有的音頻都下載下來，在挑燈夜讀的時候一遍遍地聽，有些段落背得比高考必考的古詩詞都要熟練。

他還跟我講某個文學網站里有他寫了一半的武俠小說，由于高中學業繁重就放棄了。我暗暗記下名字，閱讀后驚嘆他縝密的思維。但我天性愚鈍，只能去研究高考作文，后來也得過幾次全班最高分。

每次他跟我提到我不懂的東西，我都會默默地搜集資料，在腦子里記下來。

沒辦法，若想稱心如意，就得暗自努力。灰姑娘想得到心上人的青睞，就必須付出更多。

許洛明跟我聊得投機，夸我是全班最有趣的女孩。甚至在下一次調換座位時，偷偷地問我：“我幫你留一個位置，我們繼續坐同桌，好嗎？”

“好啊?！?/p>

作為一個極有自知之明的人，我別無所求，只想在他回憶里占有一席之地。當他某天回想起高中生涯，能夠想起我曾是他的同桌，哪怕是他喜歡的聊天對象，就足夠了。

至于我在追逐路上度過的漫漫長夜，獨自一人的失落與孤獨，他也不必知道，就當做少女的卑微心事，聊以慰藉。

【4】

高三的圣誕節恰好是許洛明生日，他邀請了我們班同學去吃飯唱K，自然少不了“真心話大冒險”這個傳統項目。

作為今天的主角，許洛明難逃一劫，班長拿著麥克風示意大家安靜，然后笑嘻嘻地問他：“真心話還是大冒險？”

他思索了一下：“真心話吧?！?/p>

“在我們班你最喜歡哪個女生？”

此話一出，女生們都垂下頭看手機，我挪到包廂最里側，靠在蘇溪身上裝作熟睡。心“砰砰”地堵在嗓子眼，手心一片冰涼。

最終他的選擇準確無誤地落在我的耳朵里：“我選我同桌，林清夢?！边@算是中了頭獎嗎？

我被蘇溪推醒，面對同學的起哄尷尬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只能狂喝水掩飾激動與失落交織的復雜情緒。許洛明選我固然說明他喜歡我，但我也很清楚，那種喜歡無關男女情愛。

就像讀了一本喜歡的書，吃到喜歡的食物，我只是他喜歡的朋友。你看，暗戀一個人，有時小心翼翼，有時還會得寸進尺。

后來唱歌的時候許洛明一直坐在我旁邊，他去洗手間時把手機放在我這里。忽然有新消息發來，我下意識地低頭去看，他的手機壁紙是一個女生，看了一眼后心虛地關掉屏幕。

許洛明回來的時候我把手機遞給他，沒忍住好奇心問他：“你壁紙真好看，網上找來的嗎？”

一直大方得體的許洛明忽然羞澀起來，扭捏了半天不肯告訴我。我恍然大悟地說：“原來是女朋友啊?！?/p>

“當然不是，可不能亂說。”他小心地對我做了噤聲的動作，就像我之前在他面前一樣，原來誰也逃不過這份喜歡的卑微。

我沒有應聲，就像你被通知中了頭獎，興致勃勃地去兌獎時才知道是安慰獎。許洛明的話猶如一盆冷水兜頭澆下，連同我的少女情懷統統被澆滅了。

【5】

高考逐漸逼近，我開始沒日沒夜地學習，總是憋著一口氣想證明點什么。因為吃飯一直湊合，人也逐漸消瘦，偶爾還會頭暈眼花。

英語早自習的時候我實在扛不住準備休息一會兒，讓許洛明20分鐘后喊我，結果等我醒來發現自己全身無力地躺在學校醫務室里。

我艱難地直起身，看見許洛明正坐在病床上背歷史。他見我醒來，連忙拿水杯給我，解釋了一下當前的情況：“我今天早上喊你，你一直不醒，背到醫務室醫生說你低血壓暈過去了，我就在這兒照顧你?！?p>

我喝完一大瓶水，覺得頭疼又躺在床上。許洛明見狀不忘訓斥我：“你說你怎么不好好吃飯呢？高考多大點事？”

我覺得委屈，蒙著被子眼淚無聲地流了出來。許洛明，要怎么說呢？對你來說什么都是易如反掌，未來對你那么清晰。可是我不是，龜兔賽跑也許是真的，但我這只龜注定跟不上兔子的步伐。

許洛明察覺到不對勁，拉開被子見我眼淚淌了一臉，慌亂地為我擦去眼淚：“別哭了，我不該說你。沒事，以后我監督你吃飯。”

可能是病得太重，我竟然從他的話里聽出一絲心疼。

中午放學蘇溪來醫務室給我送飯，順便對著我犯花癡：“許洛明背著你就跑，看上去超級帥。幫你檢查完他還讓我回去，說有他就行。真的超級帥！”

我斜了她一眼，專心吃我的午飯。

“清夢，你越來越漂亮了。”蘇溪盯著我，像是發現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真的？”我狐疑地問她。

“真的，我還記得你高一照的學生證，跟現在完全是兩個人?！?/p>

“那……就好?！?/p>

我在心中暗暗決定，哪怕得不到喜歡的人，也絕不會自怨自艾。我知道我在向前奔跑，一直前進，從不回頭。

【6】

之后6月盛夏，高考結束。許洛明應該回到北京去找他喜歡的女生了吧，而我只能躲在房間里看他介紹給我的電影。電影真好看，可是為什么我越看越傷心？

我把他最喜歡的 《大話西游》看了3遍，看到第4遍時意外接到了許洛明的電話。他說的每個字我都能聽懂，拼在一起卻不明白什么意思。

許洛明說他喜歡我，喜歡我的堅持和倔強，喜歡我對生活滿滿的熱忱與期待。他一直隱藏著自己的心思不愿給我帶來困擾，打算高考結束再告訴我。他還希望我報北京的大學，讓他來照顧我。

許洛明還說他的手機壁紙是一個喜歡的日本明星，因為怕我覺得他傻才支支吾吾不知道怎么解釋，沒想到我理解成了女朋友。

最后許洛明緊張地問我：“你喜歡我嗎？”

“當然喜歡啊?！蔽乙呀洷恍腋_昏頭腦，分不清現實與夢境。

“那請你現在下來吧，我帶了禮物給你?！?/p>

我沖下床打開窗戶，看見許洛明抱著一束花站在樓下，正仰頭看著我。他的微笑，明媚得像3月的春光。

在我18歲那年，我陷入暗戀的夢境。用所有美好詞匯夸獎我喜歡的人都不為過，他是我內心最溫柔的深情。因為他，我才想成為更好的人。

等我終于決定從夢中蘇醒，卻聽到他對我說一聲喜歡。

我想，世上再無比這更動聽的話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