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豆花架，猶念白衣少年

◎夏芊西

青豆花架，猶念白衣少年

◎夏芊西

一日重溫舊夢，將曾點亮我整個少年懵懂時光的電視劇《大明宮詞》又看了一遍，打動我的不再是少女太平淚流滿面地揭開薛公子昆侖奴面具時那如夢如幻的場景，而是王維清風細雨般回答太平問詢當日為何不辭而別時的話語：“當初我不得不走，因為再差一步，我就要陷入愛情。”

只差一步，他就要將相思的紅豆熬成纏綿的傷口。

那時，她是大唐帝王掌心最耀眼的明珠，散發著略顯青澀稚嫩又格外清澈動人的光芒。而他才華出眾，像一竿修竹，迎風飄搖在雍容莊嚴的大明宮前，帶著不染塵埃的渺遠氣息，走近她荒蕪的人生。

當時年少，尤其多情，他不是沒有過關于愛情的美好憧憬，但命運給他開了個不大不小的玩笑。盡管他對她一見鐘情，但高貴美麗的公主早已在一個花燈林立的長街上，陷入對一個男子不可自拔的愛情中。盡管那個男子因各種緣由無法回報她同等的愛情，但她眷戀他最初的明亮笑容，像飛蛾撲火般不管不顧。

儒雅溫潤如王維，裹著一顆浪漫灑脫的心，縱然心底情思叢生，擅長的從來都是于筆墨紙硯上描畫愛情。不是沒有表白的勇氣，而是十二萬分的熱情都沒有傾訴的理由。長安城的十里長街階前春柳因了她，讓他有了歌頌的靈感和沖動；也因了她，讓他覺得前所未有的寂寞和荒蕪。心有所屬的公主在愛情的國度里對他豎起一面無形的堅壁，君子如他，連嘗試的可能都被自己悄悄抹去。

于是，在偶爾忘卻世事煩擾的日子里，他們于庭前廊下有了君子淡如水的交流。談詩，論畫，悟道，像朋友，更像知己，把風雨硝煙都擋在一步之外。然而忽有一日，他不辭而別。像一片偶爾飄到大明宮上空的云，在有她的地方駐足片刻，又悄然遠去。

那縷不屬于長安城的清風，帶給她一段短暫的詩情畫意后，留下一幅題有《紅豆》詩的畫，又隱身于大唐的秀麗江山中。之后，她在一段又一段錯亂的愛情中掙扎，在命運的棋盤上橫沖直撞，直到遍體鱗傷，心如死灰。他在遙遠的地方，寫著一首首動人的詩篇，詩里有山林、明月、紅豆、桂花……經年再見時，已是滄海桑田。她臉上沒了被愛情照耀而散發出的明亮光輝，他也不再是那個清朗純白的少年。

她滄桑的聲音輕輕地問：“當日你為何不辭而別？”

他不動聲色地從容回答：“因為再差一步，我就要陷入愛情。”

他知道自己沒有表白的立場，更缺乏經營愛情的勇氣，與其讓兩人都陷入尷尬為難的境地，不如趁自己尚未淪陷時離去。就像他筆下的田園詩，他的感情也有著竹露松風般清新雋永的氣息，寧愿堅持和風細雨般溫情的守望，也不多走一步，破壞美好意境。這個溫潤如玉的男子，要的是一份完整圓滿的愛情，不狂熱，不盲目，不強求。不是所有美麗的相遇都能過渡到愛情，如果不能，那就保持一段恰當的距離，把含而不露的心動定格成不會逝去的永恒。

于是多年后，他可以像清風一樣又回到長安城，帶著被詩和遠方滋潤過的柔情，在她被命運磨損的憔悴容顏前，在物是人非流年暗換后，坦然說起那段凝固在時光里的心動，給她濃墨重彩的人生一絲清涼簡凈的慰藉。縱然青史中他們并無戀慕的可能，我仍被劇中重逢時他那句溫柔細膩的話語觸動。

“因為再差一步，我就要陷入愛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