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耀
[摘 要]隨著城鎮化的推進,城中村村民沒有完全融入城市生活,呈現半城鎮化現象。這種半城鎮化狀態,不利于我過城鎮化推進,導致各種社會風險。徹底解決半城鎮化現象,需要推進以平等公民權為基礎,促進社會融合的再城鎮化,消解潛在風險,推動我國城鎮化順利發展。
[關鍵詞]城中村村民 風險社會 再城鎮化
[中圖分類號]F291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3-1650(2016)03-0006-02
1問題的提出
自1978年改革開放以來,我國在各方面取得重大成就。伴隨著經濟的空前發展和城市的迅速擴張,城市周圍的農村以土地征收、村改居或整村拆遷的方式被城市兼并,農民在土地被征收后,并不能迅速融入城市生活,這一群體仍舊保留著農村固有的價值觀念、生活方式、和行為習慣,居住在尚未被改造的農村自留地,成為了城中村村民。不論在被改造的過程中,是否獲得城鎮戶口,他們缺乏在城市中就業的能力,與其他城市居民缺乏交流與互動,難以真正融入城市生活,成為新居民。
這一現象我國已有許多學者開展了廣泛而深入的研究。我國學者王春光把這種現象稱之為人口半城鎮化,是城鎮化過程中的一種不整合狀態,其主要特征是在系統層面,社會層面,心理層面不斷內卷化。半城鎮化可分為地理空間和人口轉化兩個過渡狀態。是農村地區向城鎮地區發展,農業人口向城鎮人口轉化的過程。在這一過渡階段,呈現出半城鎮化所具有的普遍特征及發展過程中遇到的各種障礙和困難。
劉玉俠教授認為,解決半城鎮化困境必須要進行再城鎮化,在保障城中村村民公民權的基礎上,促使城中村村民與城市居民徹底融合,實現再城鎮化。這一過程中,獲得城市公民權是城市化的基本前提,實現社會融合是城市化的本質內涵。筆者認為,隨著全球化和改革開放的深入,我國正在形成,甚至已經進入了德國學者貝克所說的風險社會,在再城鎮化過程中,我們需要正視風險社會這一因素的影響。
瑪麗·道格拉斯認為風險是社會的產物,根據環境的不同,不同的社會有不同的風險。盧曼認為風險是一種認知,風險是具有時間規定性的,是一種“偶然出現的圖式”,這種偶然性是由人的認知決定的。烏爾里?!へ惪苏J為現代風險社會是人類社會嶄新的社會形態。在他看來,風險是“一種應對現代化本身誘發并帶來的災難與不安全的系統方法”,與傳統社會的危險不同,風險是現代社會中科學技術和全球化的不斷發展所引發的結果,并且風險具有不確定性和不可計算性。吉登斯認為,風險可分為“外部風險”和“人造風險”,“外部風險”是可預測、可計算的傳統的自然風險;“人造風險”是社會進步,尤其是知識進步帶來的,是我們所面臨的最令人不安的威脅。楊雪冬在比較研究西方風險社會理論后,認為風險社會不僅是一種認知,還是一種秩序。程光泉教授認為,風險社會是近代以來工業化發展的必然結果,是現代化利弊或所謂現代性危機得到全方位展示的社會。肖瑛教授認為,中國的“風險社會”雖與貝克所述的“風險社會”之間有著非常多的一致和重疊,但在形成邏輯上有本質區別,一是中國仍處于現代化建設過程中,而西方國家早就步入現代社會=是正處在個體化的進程中,與歐美等國的個體化并不完全相同,是一種被刪減的制度的個體化。
綜上所述,風險社會的出現是現代性的后果。在現代化的進程中,財富不斷累積,科技不斷發展,也產生了“潛在的副作用”。當人們試圖控制潛在的風險而制定制度,又帶來了制度上的未知風險。由此,我們進入了風險社會,面臨的是一種人為制造的不確定性。這種風險從空間上看具有全球化的特征;從時間上看,它可能影響現在,也可能在幾代人之后。而對于我國而言,隨著改革開放和現代化建設,我國社會固然出現了與西方社會相似的風險要素,但必須認識到中國風險社會的產生,在現代化進程及個體化進程有其區別與西方社會的差異性,不能照搬西方風險社會理論來解釋中國當前所面臨的問題,而應結合我國實際情況,在借鑒的基礎上,給出答案。
2現狀與風險
傳統城鎮化由政府主導,工業化帶動城鎮化,以土地和人口的非農化作為主要標準的粗放模式,在此過程中,我們發現諸多潛在風險。
2.1制度風險
風險理論制度主義的主要代表貝克和吉登斯都十分強調風險社會中的制度性因素,現代制度一方面維持著社會的良好秩序,抵御來自市場經濟和科技發展帶來的過度沖擊,給人們安全感;另一方面,制度來自于人們的認識、判斷和決策,在抵御風險的同時有可能成為新的風險發源地。如此,風險的爆發有其必然性。中國社會在歷史中形成的以土地制度和戶籍制度為核心的城鄉二元制度,將市民和農民從資源配置及社會保障隔離為兩個完全不同的系統,在轟轟烈烈的城鎮化進程中,曾取得非凡的成就,但同時也開始展現出風險。
2.1.1土地制度
城鄉土地二元所有制是指城市的土地屬于國家所有,農村的土地屬于農村集體所有,農民擁有土地的承包使用權。城市的擴張必然需要征收周邊農村的土地,而所征土地,政府高價出售給開發商,給予農民極低的補償款,引發農民不滿在征地以后,政府允許村集體保留一部分自留地和宅基地,村集體和農民個人利用這部分土地集資建房、發展非農產業,獲得巨大的經濟回報,甚至成為村民賴以為生的經濟來源,當城中村需要進一步改制時,這部分資產如何處置成了難題觀行土地制度農民個人只有使用權而沒有所有權,個體產權的不明晰一是使得農民集體利益的代言人村干部獲得了權利尋租的機會,二是當農民個人利益受到侵害時,難以獲得有效的救濟,三是對特殊人群如“外嫁女”的權益難以明確界定。由于土地征收過程中不合理的制度安排,使得處于強勢地位的政府和處于弱勢地位的村民以及村集體形成了錯綜復雜的利益糾葛,導致征地遺留下了眾多堪待解決的問題和村民滿腹無處發泄的怨氣。
2.1.2戶籍制度
現行戶籍制度將我國公民分為農業戶口與非農業戶口,戶籍制度不僅僅是人口管理制度,它更是一種福利制度。戶籍的背后是城市公共物品提供體系、社會福利和社會保障體系、勞動者的社會保護體系、勞動力市場的管理體系。而與戶籍制度掛鉤的人口管理制度,限制了農業轉移人口從“城外”進入“城內”,形成城鄉二元結構。城鎮化促使農業人口向非農戶口轉變,但并不成功。一是,村民不愿意放棄依附在農業戶口的眾多財產權利和政策優惠,如保留宅基地,可以生育二胎;二是,一部分村民農轉非后發現,改變的僅僅是戶口性質,非農業戶口背后的城市福利體系和公共服務體系并沒有實現,他們失去了作為村民的權利,卻依舊受到城市體制的排斥,相對于沒有接受農轉非的村民,他們的處境反而變得更差了。
2.2風險意識
吉登斯認為,風險可分為“外部風險”和“人造風險”。對于“外部風險”,我們有著豐富的應對經驗,而對由人類活動產生的未知的副作用的“人造風險”,無論是政府還是城中村村民都未做好準備。由于缺乏風險意識,在最初的制度安排中,政府和城中村村民都沒有長遠規劃。政府征收土地,僅僅給予農民一定量的經濟補償。而后農民發現,失去土地后,并不能過上城市人的生活,由于缺乏必要的謀生技能,面對與日俱增的生活成本,子女教育、婚嫁壓力以及沒有社會養老保險帶來的養老負擔,為數不多的補償款并不能很好的支撐起未來的生活。除了區位因素較好的城中村村民可以依靠房屋出租獲得較高收益外,位于城市外圍的城中村村民生活并沒有改善,甚至更加困難。因此,在城中村改造中,村民有極大的抵觸情緒。而與其說是抵觸,更不如說是村民對自己未來生活處境的擔憂。這種由于前次制度安排導致的失敗經驗產生的風險意識,使得村民過分估計未來可能的風險而引發的過度反應,夾雜著村民急迫想要改變自己生活處境的愿望,往往使得城中村改造陷入僵局。
2.3農民個體化
貝克還提出了個體化的一般模型,認為其中包含了三重維度:“一是解放維度,即從傳統的支配和支持背景中擺脫出來,從歷史性規定的社會形式中抽身而出;二是祛魅維度,即對實踐知識、信仰和指導性規范的傳統確信的喪失;三是控制維度,即重新嵌入到一種新的社會整合機制中。”城中村村民在城市化的過程中,個體化歷程早已開始。傳統的農村文化和行為規范逐漸被現代化的城市生活規則取代,村民從傳統文明中解放出來。但是,失去土地后,他們失去了傳統的有安全保障的生活方式,他們將直面風險,未來變得不可預測。由于我國目前征地補償制度和戶籍制度尚有不合理之處,使得城中村村民在失地后,在生活上不能得到很好的社會保障,心理上難以真正與市民融合。這就使得城中村村民難以完成個體化的第三重涵義,即再嵌入現代社會的可能。因此,城中村村民面臨著自身發展的風險以及身份認同的風險,在系統、社會生活和行動、社會心理三個方面存在內卷化現象并不斷相互強化。
3再城鎮化與風險消解
以上風險的出現,正是城中村村民在系統層面,社會層面和心理層面整合的不完全所導致的,即王春光所說的半城鎮化狀態。解決城中村村民半城鎮化問題,需要再城鎮化。再城鎮化的對象是人,路徑包括公民權的發展和社會融合。公民權解決制度層面的排斥問題,而社會融合更多的是在社會行動、社會心理、社會認同、文化適應等方面的和諧共處。再城鎮化中,必須同時解決好這兩個問題,才能完成徹底的城鎮化,消除城中村潛藏的風險。
建立平等、合理的征地制度。在現行的土地制度下,征地過程中,政府和村委會的權力遠遠大于靠地吃飯的普通村民。在征地過程中,村民沒有決定自己土地命運的權利,只能被動接受。這種不平等不合理的征地制度需要改變,村民的權力應適當增強,弱化村委會對集體土地的控制權,限制政府強制征地的范圍。公共利益范圍外的征地要充分尊重村民的意愿,進行多邊談判,賦予村民說不的權利。按照市場價格給予補償,政府絕不能與民爭利,而應轉變角色,做好“管理者”、“中介者”。其次,改變原有單一貨幣安置方式,充分考慮村民現實困難和長遠利益,合理分配土地價值增值,確保失地村民生活水平不因征地而下降。
實現城中村村民公民權,逐步打破城市和農村戶籍之間的界限,賦予村民城鎮戶籍。首先,保留他們在農村中的財產權利,如村集體企業股份,小產權房等依附在農業戶籍上的財產權利,消除他們的后顧之憂。其次,將城市福利體系、保障體系等市民權利逐步向上述群體開放,保證他們的基本利益,將這部分群體完全納入城鎮戶口中,與市民享有同等的民事權利、政治權利和社會權利。再者,提供技能培訓與自主創業服務,幫助城中村村民應對發展的風險。針對社會緊缺的技能人才,免費提供針對性培訓,實現技能就業,創業。改變依賴政府,被動安置的落后觀念,主動適應新的社會,新的生活,實現再就業。
打破城中村村民內卷化現象,推進城中村村民與市民的社會融合。平等公民權,僅僅是制度上對城中村村民的接納,是實現再城鎮化的基礎,在此基礎上必須采取措施,在心理上,互相接納,實現社會融合。注重輿論宣傳,包容多元文化,消除不同人群間的心理隔閡。平衡區域間教育資源,提倡就近入學,讓孩子共同成長,減少心理距離。鼓勵和發展各類社會組織為城中村村民和城鎮居民交流創造渠道。增加雙方交流互動的機會,有利于增進二者互相認可,消除隔閡,推進城鎮化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