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祺
摘要:馬來西亞和新加坡作為三大種族四種語言交匯的國家,一直是多元文化研究的典型案例。語言是文化的載體,也是透析文化多樣性的重要角度。本文對兩國的語言政策特別是語言教育政策進行梳理和對比,分析語言文化多樣性中的影響因素。
關鍵詞:文化多樣性;新加坡;馬來西亞;語言政策
馬來西亞和新加坡是一衣帶水的鄰邦,歐洲殖民時期大批中國和印度勞工移民的引入,形成了該地區多元民族多元文化的特征。由于自然地理條件的不同,殖民者將新加坡作為軍事基地,將馬來西亞作為原材料基地,造成兩國在經濟、政治、文化方面的差異。1963年新馬一度合并,但因內部矛盾和國際影響最終走向分裂。兩國獨立后采取了不同的經濟政治文化政策,特別是語言政策,對兩國文化多樣性的演變帶來了具體的影響。
一、文化多樣性視角
文化多樣性是人類社會的基本特征,也是人類社會繁榮發展的不竭動力。作為多種族多語言國家,新馬兩國的語言文化多樣性受到了全球化和后殖民主義的種種影響。
馬來西亞和新加坡曾被葡萄牙、荷蘭、英國殖民,殖民史帶來了區域開發和經濟提升,獨立后宗主國英國的影響也未曾消失。兩國的語言政策分別體現了后殖民主義理論批判話語中的“模擬”與“混雜”理論。“模擬”指的是被殖民者對殖民者的一種復制,但這種復制與對象并不完全一致,內含嘲弄和變形。“混雜。指殖民話語的內部對其實行壓迫,使之帶有雜質進而變得不純,最后其防御機制徹底崩潰,對殖民主義霸權的批判和顛覆也就得以實現。后殖民文化常介于“模擬”和“混雜”之中,被殖民者在反對殖民統治的同時又在文化上不斷地向其學習。
二、馬來西亞的語言政策
英殖民時期對馬來西亞各族群“分而治之”,為馬來族建立英文學校,馬來語和英語并重,限制其他族群教育。1957年馬來亞獨立,獨立后的語言政策經歷了階段性變化。
獨立初期,1957年馬來亞憲法將馬來語作為國語。1957~1960年根據《拉薩報告書》進行了教育改革,承認英文、馬來文、華文三種語文源流學校并存,以各自母語為主要教學媒介。1960年《拉曼達利報告書》限定小學的兩種類型:國民小學(以馬來語教學)、國民型小學(以英語、華語與泰米爾語教學)。1967年,馬來西亞《國家語言法》將馬來語作為國家唯一的國語及官方語言,英語淪為第二語言。1969年“三一五種族沖突事件”使得馬來西亞少數族群問題被擱置。
1970年,馬來西亞開始推行“新經濟政策”,由于該政策對馬來族的明顯傾向也被稱為“原住民政策”,這一時期的國家政策都偏向以馬來人為中心。政府教育方案規定:將馬來語作為各校主要教學用語,英語作為第二語言。而政府對其他族群的母語教育態度消極,未給予政策上的關注,馬來語地位得到鞏固。
1991年政府提出“2020宏愿”,計劃將馬來西亞打造成為擁有第三世界國家最好的教育系統的國家之一,英語教育再次受到重視。1997年受金融危機影響,馬來西亞學生到國外留學成本增加,政府批準建立私立大學,以英語為媒介語。同時,為與國際先進科學技術接軌,2002年,馬來西亞出臺政策從小學階段開始將英語作為數理課程媒介語,該政策頗受少數族群爭議。
三、馬來西亞的族群和語言
馬來族為馬來半島土著民族,通用語為馬來語,殖民時期接受英文教育,獨立后基本全部接受馬來語教育。馬政府認為,只有將馬來語立為國家語言和官方語言,才能使馬來人獲得應有的語言權力和經濟機會。因此馬來語從獨立初期就獲得了極高的地位。
馬來西亞華裔族群通用語為華語。華裔移民多為商人,經濟地位相對較高。華文教育包括小學、中學、大學一套完整的系統,但華文學校的數量較少。70年代由于華文教育受損,華社開展了獨中復興運動,建立了一批華文獨立中學,全部依靠華社籌備資金。
馬來西亞的印裔族群以泰米爾語為通用語,該族群社會地位低,內部差異大,可以從語言、宗教、社會地位、教育、種姓分別開來。以泰米爾語為母語的教育僅限小學階段,中學以上的教育都以馬來語為主,泰米爾語為選修課。在印裔族群中,泰米爾語的使用正在逐代減少,有被英語取代的趨勢,語言轉用現象在印裔族群中非常明顯。
目前,馬來西亞形成了特定的語言階層分布,馬來語和英語為高階語言,華語與泰米爾語被視為中階語言,低階語言為華文方言和其他少數民族語言。而在日常生活中,各個族群都存在轉用其他語言或者混用多種語言的現象,出現了多文化混雜的狀態。
四、新加坡的語言政策
自1959年獨立后,新加坡出于對周邊國家政治環境的考慮將馬來語列為國語,英語、馬來語、華語、泰米爾語為通用語。早期語言政策強調馬來語,同時多語并重。70年代則形成了獨尊英語,以三種民族語為輔的多語制。新加坡保存了宗主國語言作為官方語言的地位,也延續了英式教育模式。從1957年起推行雙語教育制,即在母語學校的學生必修英語,英語學校的學生必修母語。
新加坡領導人李光耀強調建立“新加坡人的新加坡”,因此新加坡語言政策方面強調將國民意識建立在各民族共同語英語的基礎上,在建構國家意識的同時消除各民族語言沖突,以此促進國家政治統一。新加坡的語言政策總體上是以多語并存謀求民族和諧與政治穩定,以英語加速現代化進程。90年代,中國經濟迅速崛起,中國與新加坡的外交活動日漸頻繁,華文教育重新受到政府重視,出臺一系列政策推廣華文,提升華文的重要性。
新加坡的語言政策有著鮮明的“模擬”的痕跡,但是在一定程度上也融合了本土的語言文化,這種東西方文化的“混雜”有利于消解這個多民族國家中多元文化的對立。
五、新加坡的族群與語言
新加坡與馬來西亞的歷史相通,殖民前和殖民時期的族群活動和語言教育情況基本相同,直到獨立后才出現差異。首先,國語馬來語的實際應用主要為馬來族群內溝通,以及國歌、軍隊口令,并沒有成為國民統一的基礎,實際上的國語和工作語言是英語,也是新加坡的頂層語言。
獨立早期新加坡的華族內部有明顯的分歧,李光耀領導的人民行動黨多為接受英國教育的精英分子,作為執政黨推行了各種政策消磨了華文教育體系。包括不承認唯一的華文大學
南洋大學的畢業學歷,最終造成大學關閉,華文教育失去向高等教育機構,長期處于低谷。這種狀況伴隨著中國經濟的崛起而發生了改變,目前華語教育的普及程度明顯有所提升。
同馬來西亞一樣,新加坡的印裔社會是在政治經濟文化各領域都被邊緣化的少數族群,印度人父母和和華人父母一樣傾向于讓孩子接受英文教育,結果是新加坡受教育的印裔孩子不會說泰米爾語。
六、一元文化論與多元文化論
通過對比可以發現新馬對多民族文化采取的政策有明顯不同。新加坡從獨立起就“模擬”了原宗主國英國的政策,采用多元文化共同發展的方針,而馬來西亞在獨立過渡時期試圖抵御西方的影響選擇了馬來文化中心主義,經歷過一元文化論和多元文化論的爭論之后最終走向了多元文化道路。
1971年8月,馬來西亞“國家文化大會”制定了國家文化形成原則,強調以原住民文化為基礎,即馬來文化中心主義,成為之后十幾年馬政府的指導方針。這種一元文化論產生了“新經濟政策”這樣傾向原住民的政策,為馬來西亞造成諸多社會問題。
由于1969年的民族沖突,華人社會一直保持沉默,直到1983年3月發表了“國家文化備忘錄”,強調共同的文化價值觀應該通過多元的民族形式來建設,該備忘錄是謀求適合于多民族國家的多元文化和平發展觀,是多民族國家文化平衡的重要保證。
七、結論
通過對新馬語言政策和族群現狀的分析可以發現,語言教育政策會對邊緣化或一體化、排斥或賦權、貧窮或發展產生重大影響。同時在多語言政策下出現的語言混用等現象也說明語言政策對國家、族群、語言認同方面有巨大影響。
新馬語言政策演變中體現了諸多影響文化多樣性的因素。首先,全球化潮流對文化多樣性造成了深遠的影響,特別是在經濟領域,無論是西方經濟帶來的英語沖擊還是中國崛起帶來的華文復興,都影響到了兩國的語言政策。同時,由于在信息科技領域的主導地位,英語將長期威脅少數族群語言的生存。從國家內部來看,無論是族群間還是族群內不同階層的矛盾都會影響語言文化的延續。
以新馬兩國經驗為鑒,擁有五十六個民族的我國在處理少數民族語言教育方面首先應當采取循序漸進的政策,盡量保存少數民族的文化完整。一種語言的消失會帶走一段文化與歷史,一個民族的母語是其它語言無法替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