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恨新聞

文_［美］亞倫·斯沃茨 編譯_王 佩

我恨新聞

文_［美］亞倫·斯沃茨 編譯_王 佩

亞倫·斯沃茨，美國軟件工程師，作家，RSS、Markdown、CC協議的創造者，被稱為“互聯網之子”。2011年，他因被指控下載學術期刊網站JSTOR的大量文章，而被判刑35年。2013年的一個早晨，他在紐約的一所公寓中自殺。這篇他寫于10年前的文章，至今讀起來依然振聾發聵。

有些人一早起來就要讀《紐約時報》，另一些人睡前要看夜間新聞，有些人從“每日秀”獲得新聞，另一些人從各種博客下載資訊；有些人關注了CNN，為了每時每刻獲得最新的消息，還有人會讓即時新聞自動發到自己的手機上。總之，所有人似乎都同意跟上新聞的步伐是一個公民的責任，除了我。

我認為，追隨新聞純粹是浪費時間。有些人部分同意我的觀點。他們指出，有線電視只對各種怪誕的犯罪感興趣，盡管這些罪行實質上的影響很小；他們也擔心那些像賽馬一樣的政治頭條新聞里，隱藏著許多的公關宣傳。他們這么想，是覺得新聞還有救。我比他們走得更遠，我認為，所有的新聞都沒有價值。

讓我們看看今天《紐約時報》的頭版—共和黨內訌，還配有一張駐扎在伊拉克的士兵的照片；某股票交易所的頭兒必須歸還1億美元；公眾擔心醫生們會過度推銷一種神經測試系統；中國對朝鮮發出警告；伊拉克的暴力事件增加；還有一則關于虛擬課堂替代真實教學引發擔憂的報道。

以上任何一條新聞跟我的生活都沒有關系。閱讀它們也許會有快感，但那是一種浪費時間的快感。它們對我的行為沒有任何影響。

很多人通常對這一點并無異議，但他們認為，了解這類新聞是一種美德，因為它們能讓我們變成更好的公民。他們指出，報紙是我們民主制度的關鍵，既能揭露壞事，也能讓那些為非作歹者住手。

這也許是真的，但我從來沒有參與其中。如果政府部門犯了罪，《紐約時報》會在頭版刊登，有線電視的脫口秀節目里會唾沫橫飛地討論不休，政府會道歉，然后以一種更精巧的方式犯罪。這確實是一種寶貴的系統—我當然支持政府換一種更巧妙的犯罪方式，但是你會注意到，我沒有參與。即使沒有人讀報紙，沒有人看脫口秀，這一切依然會良好地運轉。這是一套封閉系統。

當然，還有選舉。作為一個選民，只需要在投票前閱讀候選人及其議題的簡短指南就足夠了。沒有必要每天都忍受候選人之間的相互攻訐、惡意誹謗，以及種種辯白與駁斥。實際上，只閱讀投票指南的效果會更好：可以排除短期記憶帶來的偏見（你只能記得過去幾個月中報道的犯罪），你可以聽到水落石出后雙方當事人的說法，你可以更認真地考慮那些競選議題，而不必為政治憂心忡忡。

有人說，誠然，大多數新聞是沒用的，但是你偶爾也能遇到改變你行動的報道。但是，這一點的可信度又有多高？對于大多數人來說，生活發生巨大的改變不是因為閱讀一篇報紙上的“豆腐塊”，而是因為閱讀了更長的文章或是走心的書籍。長文章和書籍更具有說服力，也更詳盡具體。

我還有一個例子。你經常聽見電視里的評論者們說，CNN的即時新聞是荒謬的。這些人建議，記者們應該等待一個消息得到證實后再去報道與評論，否則就會出現下面的場景：“我們有一條未經證實的報道—最新消息！剛剛得到證實，那些未經證實的消息被辟謠了。不，現在有一條新的報道，推翻了之前辟謠的消息。”

但是，如果這條建議適用于以分鐘計時的即時新聞，為什么不推而廣之？與其看每小時更新的新聞，為什么不讀一份日報？與其讀反復無常的日報，為什么不讀一份評論周刊？與其讀評論周刊，為什么不讀一份月刊？與其讀月刊，為什么不讀一本出版周期以年計的書？

人們每天浪費在讀報上的時間，本可以用來讀書。書涵蓋了絕大部分的課題，并且更為詳盡具體，對人生的影響遠遠超過讀報獲得的信息。但是，人們不會閱讀一本像報紙一樣包羅萬象的書，因為其涉獵的課題雖廣，但大都離題萬里。

最后，我還要爭辯一句，追隨新聞不但浪費時間，而且還很不健康。美國信息設計的先驅者Edward Tufte發現，每天早晨閱讀《紐約時報》會讓他的大腦里充滿許多不同的話題，以至于在一天剩下的時間中無法集中注意力完成真正的智力工作。新聞對話題浮光掠影的報道，決定了它有很多錯誤—你只需要關注一下報紙的更正欄中有多少明目張膽的錯誤，就可以對報紙的犯錯能力有一定認知。如果你被新聞報道過，就更會知道新聞總是把故事搞錯。新聞對于犯罪和不正常人群的執念，減少了我們對他人的信任；新聞對于信息快餐化的迷醉，減少了我們成為深思熟慮的思想者的可能；新聞對于表面現象的執著，使我們變得淺陋。

我不是為了簡單地抬杠，我對自己所寫的深信不疑。起碼從13歲開始我就不再關注新聞了（偶有少數特別話題除外）。我的生命似乎并未因此而變得貧瘠，相反，我覺得生命因此而豐盈和舒暢。但是，并沒有很多人愿意跟我一樣冒險一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