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國式愛情

鑫之助

在德國，愛情、性、婚姻這三者和家庭無論在法律上還是倫理上都沒有必然聯系。

早在赴德之前，我就已經對德國的嫖娼合法化和德式未婚生育以及未婚家庭有所耳聞。彼時，我還不理解，在這樣一種模式下，愛情中的安全感從何而來？

如我所料，來德國后，我見識了很多讓人瞠目結舌的德式愛情。

第一個故事來自我曾經的鄰居。在我搬來之前，他們家不足一百平方米的公寓中局促地擁擠著七個人——兩個男孩和他們的親生父母，以及父母二人各自的男女朋友，甚至，男孩父親的女朋友還帶著自己的女兒。

另一個故事來自一位德國學長，學長和一位學姐交往已久，甚至學姐已經大了肚子。然而，孩子尚未瓜熟落地，學長又牽起了一位學妹的手。從此低頭不見抬頭見，物是人是情卻非。

最后一個故事來自我曾經的一位室友，他是個來自摩洛哥的穆斯林，卻在八年的文化浸泡中成了半個德國人。和許多德國年輕人一樣，他把青春的汗水灑在了夜夜笙歌的迪廳里。曲終人散后，他會領著剛認識的舞伴例行“去你家還是去我家”的公事。

有一次，他去到一個女孩家里，女孩一進門便隨意地和家里的母親打了聲招呼“嗨，媽咪”，而他也坦蕩蕩地開玩笑似的朝著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女孩的母親喊“嗨，媽媽，我是約瑟夫！”而對于彼此的關系，他們都達成了完美的默契——春宵一刻值千金，天明酒醒是路人。看著我瞪圓的雙眼，他告訴我，這就是德國人。

我有時候非常疑惑，愛情中的責任究竟在德國人眼中分量幾何。難道愛情在他們的世界中真的就只是激素的奴隸，沖動的花火？

后來，當我住進那間閣樓小屋時，閑雜人等都已離開，單親媽媽帶著兩個少年開始了平靜的生活。在陽光和煦的夏日，他們也會和其他的德國鄰居們一起在花園里聚餐，燒烤的香味和蛋糕的甜美映襯著他們燦爛的笑臉毫不違和。

而形單影只的學姐依舊上學，自習，甚至還會和舊愛以及他的新歡一起討論習題。他們的同學，朋友也并不大驚小怪，既不憐憫也不嘲諷。仿佛這只是秋去冬來，花開花謝般的自然規律，只有不諳世事的孩童才會感到新奇。

而我的室友約瑟夫，在身體和心靈都膩煩了徹底的放縱享樂后，他回歸了傳統的生活。他把過剩的精力投入到健身房里，娶了一位安靜內斂的妻子，然后像一個好好先生一般安心地掙錢買房養家。似乎此前的激情不過是南柯一夢，夢醒時分便迎著朝陽開始了新生活。

我突然想起在學習德語時，我們德語老師對德國人的評價——德國人在小時候都特別調皮特別壞，但是到了三四十歲的時候就會莫名其妙地成了個靠譜的傳統意義上的好人。這段評價，大有浪子回頭的感覺。

就像我永遠不理解印度室友那一鍋攪了若干小時的谷物究竟如何入口，我也很難理解德國人的愛情觀。所以，我決定放棄去理解，而改為接納，我能感受到他們笑容里真切的快樂和滿足，能看見他們憂愁時緊蹙的眉頭。他們也會哭，也會笑，會在委屈時抱怨，會在成功時手舞足蹈，深究內里，他們和我們一樣都是食人間煙火，感七情六欲的凡人。

（摘自“壹讀微信公眾號” 圖/子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