閆晗
我在微信上看到一篇文章題目:有沒有一件事,讓你突然感到生活如此美好。點開一看,無非是電腦下載速度快,等電梯順利,燥熱時來了一陣微風……各種小確幸,但能量都很微弱,并沒有能夠真切打動我的情形。
我努力回想自己感到美好的時刻。比如走在春末夏初的街上,忽然聞見空氣里有槐花香的氣息,仿佛回到了故鄉(xiāng)童年的時光里。抬頭一看,果然一樹潔白的花朵,原來槐花已經(jīng)盛放了。這一刻,心都微微顫抖起來。槐樹默默無聞,大部分時間看起來都非常普通,卻在某個時節(jié)對世界釋放出大量溫柔與甜蜜,給人以超出期待的驚喜。生命中那些難忘的美好時刻似乎也是如此。有一次去中學做講座,內(nèi)容是分享青春里的小挫折,一些不被理解的時刻。臺下的孩子們聽得認真而沉默。我心中充滿忐忑,不知道這樣的分享對他們是否真的有意義。等到講座結束要離開的時候,學校的一個女老師突然提出想要擁抱我一下。她輕輕地感慨了一句:“成長真的是件不容易的事情啊。”我欣慰地擁抱了她,有一種被看到、被懂得的感動。這感覺,像槐花香氣一般沁人心脾。她一定是個有共情能力并善于表達內(nèi)心的人。
剛買了車的時候,有次和我家Y先生約好下班后在某個地點等他來接。結果那天路上堵得水泄不通,我怎么也等不到他,一再看手機也沒有動靜,心急如焚,擔心他路上遇到什么狀況,怕他開車慌張也不敢打電話過去。
耽擱了很長時間,突然聽見他大聲喊我。原來他的車被擠在路中間動不了,打我手機卻總也撥不通。他試圖停在路邊,卻被后面的車催促,車尾被撞了好幾下。他是新手,因為技術不怎么熟練,被人催促時愈加煩躁,幾次差點闖了紅燈。一路上我們之間的氣氛很壓抑,都不說話。到家后看他依舊陰云籠罩,抱怨我沒有出現(xiàn)在他預想的地點等待,這讓他很抓狂,而且還聯(lián)系不上。我理解他的心情,只是默默聽著。他說著說著,突然停下來,小聲說了一句:你等不到我,心里一定很著急吧?
他在煩躁的情緒中還能夠換位思考,考慮到我的心情,讓我很意外。雖然那是糟糕的一天,但是回想起來,記得的是美好和感動。那一瞬間,我覺得自己很幸運,在親密關系中,我擁有了最重要的東西——互相理解和體諒。Y先生曾經(jīng)在網(wǎng)絡商城為我媽買過一臺洗衣機,事先問過她想要的型號,可買回去一周后她突然說,還是大了點,能不能換一臺容量小一點的。我有點懊惱,怪她不早說,小城市退換貨麻煩,網(wǎng)上買的,問題都得在電話里解決。跟Y先生說了這事之后,擔心他也同我一樣,會要抱怨白白生出許多麻煩。但他只說了一句,換就換吧,媽一定想了很久才下了決心呢。這讓我又驚訝又感激。
帶小朋友去補牙,事先聽其他朋友提到過孩子補牙的恐怖情形:去特定的醫(yī)院,大清早起來掛號,要用束縛帶捆住,孩子大哭著掙扎。朋友的描述讓我有了很重的心理負擔。我們先去了普通的婦幼醫(yī)院,牙醫(yī)很溫和,只是商量:我們這里不是束縛式的,要補嗎?我看著3歲多的小朋友,心生猶豫,雖然事先給他講了《牙齒大街的新鮮事》,但無法預料到他的反應。但他倒比我想象中淡定,整個過程中沒有哭鬧喊叫,順利得不可思議,補完后還興奮地拿著牙醫(yī)給的小鏡子說:看,我的牙齒又白白的啦!走出醫(yī)院,我覺得那是美好的一刻。我們倆都克服了對未知事物的恐懼,獲得了成長,增進了對彼此的信任。這時我才明白,原來生活真的像小馬過河一般,水深水淺只有親自試過才知道。
在我看來,生活中稱得上美好的事情并不那么簡單,它們像風雨之后出現(xiàn)的彩虹,更多來自共同的面對和承擔,需要有深層的理解和能量的流動才能夠持久。那些時刻,如槐花香一樣,雖然短暫,但一想到就心曠神怡,感覺到生命的坦然與深沉。
(常朔摘自《中國青年報》2016年5月1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