堅守與創(chuàng)新—關于民間工藝美術的保護與發(fā)展

文　鐘茂蘭

堅守與創(chuàng)新—關于民間工藝美術的保護與發(fā)展

文鐘茂蘭

《春分 》（布面水粉 80cm×80cm） 鐘茂蘭/作

對民間工藝的認識與研究，我經歷了一個從不自覺到自覺的過程。前二十年處于朦朧而非自覺的狀態(tài)，近三十年我開始自覺而不間斷地研究民間工藝美術和少數民族服飾刺繡并將其結合現代審美需求和現代生活方式進行運用。退休以后十余年我仍深入民間采風。

一、“美在民間”的發(fā)現

1960年我大學畢業(yè)留校任教兩年，當時正逢三年困難時期，我主動申請下放到農村勞動鍛煉。在與農民“同吃、同住、同勞動”的一年半時間里，是那些充滿鄉(xiāng)土氣息的藍印花布和民間挑花使我忘卻了饑餓與疲勞，在艱苦的歲月里我意外地發(fā)現了這塊被世人所遺忘的角落。民間美術的美如同甘露般涌入心田，洗滌著災難帶給人們心中的愁苦，滋潤著苦澀的靈魂，使麻木的心靈得到慰藉，使我深深地感受到“美在民間”。這一次心靈的悸動帶來的審美意識的震顫與當時的饑餓（一天僅有四兩谷子）都使我刻骨銘心，并成為無形的巨大的感召力，驅動我在艱難困苦的環(huán)境中開始學習民間美術并搜集有關資料。

二、從此“情系民間”

1978年起三十余年，我開始不間斷地到民間采風。到貴州黃平苗族地區(qū)學習民族蠟染，去自貢學習扎染。以后又分別到云南、四川、廣西、海南等地考察彝族、傣族、景頗族、哈尼族、白族、羌族、壯族、苗族、黎族等村寨學習刺繡、織錦的技法以及民族服飾著裝特色，還了解當地的民風民俗，發(fā)現民間世代相傳、積淀深厚的民族文化。感受他們長期遷徙中的苦難歷程，因生態(tài)環(huán)境變化而產生的樸實無華、強悍堅韌的民族精神和審美心理。讓我難以忘懷的是在苗族村寨，苗族姑娘知道我們第二天要離開時，一邊點著蠟花一邊深情地唱著民歌為我們送行：“今天相隔一張紙，明天相隔萬重山……人不分開路分開。”這促使我發(fā)自內心地要永遠“情系民間”。

正是懷著對民間藝術強烈的愛和責任心，眼見“燦爛如山花”的民間藝術將自生自滅，我們應該馬上搶救。我收集整理并出版相關書籍，如《四川扎染》《壯族、苗族、侗族織錦》《民間圖案與現代設計》《中國衣經·民族篇》，并帶學生到民族地區(qū)采風，還將有關的民間藝術家請到學校上課、講學，如請民間扎染大師張宇仲、張小平到學校來進行技藝傳授。我聘請日本樂染（扎染）協會主席出原修子夫婦到學校連續(xù)上了七年扎染課。汶川大地震后我們先后到汶川、理縣、茂縣等地考察羌族服飾和刺繡，拜訪了五位羌繡傳人 。眼見受損嚴重的羌族刺繡、服飾，我們向四川省政府提出搶救扶持發(fā)展羌族刺繡的書面意見。采風中我?guī)厢樉€，詳細記錄了瀕臨失傳的羌繡古老針法，并出版了《羌族服飾與羌族刺繡》，作為學生學習民間工藝課程的教材。我們所做的這些努力正是為了培養(yǎng)更多的年輕人參與民間工藝美術的保護與發(fā)展。

三、民間工藝美術的保護與堅守，是民族文化得以傳承的重要途徑之一

《玉潔》（水彩56cm×38cm） 鐘茂蘭/作

1.民間工藝美術是現代社會不可缺少的精神文化。

中國民間工藝美術源遠流長、千姿百態(tài)。它包括中國傳統的自然觀和思維方式，其思想智慧和造物原則已成為中華民族燦爛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各民族的藝術都屬于世界整體中的一個部分，只有保持了本民族的獨特藝術特征，才能在世界藝術史上占有自己的歷史位置。

民間工藝美術是經過千百年來人民大眾帶著飽滿的情感因素，按照審美規(guī)律共同創(chuàng)造并傳承下來的，寄情寓意于一身。不管母親一針一線縫制的衣帽鞋襪還是少女繡的嫁妝，都融入了對親人的深情厚意和對美好生活的向往與追求，因此具有高情感容量，這對現代社會人與人之間冷漠、淡忘的人間情懷是重要的補充。美國社會學家約翰·萊斯思比在他的《大趨勢》一書中說：“我們社會里高科技越多，我們就越希望創(chuàng)造高情感容量的環(huán)境。……民間藝術恰好與電腦社會相平衡。”改革開放以來，面對西方“文化全球化”的強勢沖擊下，“文化也要同世界接軌”“全盤西化”等輿論來勢猛，對中國傳統文化和民間工藝美術傳承與發(fā)展影響很大。這更需要我們全力加以保護，為中國民間美術的發(fā)展搖旗吶喊。

2.高校美術院校應將民間工藝美術作為基礎課之一。

民間美術是根性的藝術，母體的藝術！要培養(yǎng)出具有民族感情、民族氣派的當代設計藝術家，必須以本土文化為基礎。我們藝術院校需要營造出具有民族民間藝術的氛圍，以利于對學生進行民族審美心理滲透的環(huán)境，從而播下民族藝術的種子，烙上民間審美情趣的烙印。如果沒有對自己民族傳統文化的修養(yǎng)，所接受域外文化也只能是一種膚淺、低層次的文化，成為外國文化的附庸。目前“實用主義”與“虛無主義”是腐蝕中國教育的兩大思潮，在高等美術教育中就更為嚴重，盲目崇拜西方，以模仿西方當代藝術為時髦。要想治愈這些“數典忘祖”的惡疾，民族民間藝術正是一劑良藥。只有加強民間藝術的學習，才能回到生我養(yǎng)我的大地上來。培養(yǎng)出一批民間工藝美術創(chuàng)新的生力軍，造就一批能夠設計具有中國特色、中國氣派的設計師，應該是我們美術院校的戰(zhàn)略任務。

3.民間工藝美術的創(chuàng)新，使之成為現代生活的時尚，也是對民間工藝美術的活態(tài)保護。

古老的民間工藝美術能夠保承下來，說明它具有頑強的生命力和廣泛的群眾基礎。但要得到發(fā)展就必須創(chuàng)新，這也是對民間工藝美術的活態(tài)保護，我們既要將它收入博物館陳列，表現它最原始的生存狀態(tài)，同時還要根據現代生活方式、行為方式和審美需要進行開發(fā)、利用和創(chuàng)新。通過活態(tài)的保護，設計出保存著固有的一些元素的新的藝術形象，用新的手段去制作，使之融入現代人的生活領域，并成為現代生活的時尚。

要創(chuàng)新就要到民間去采風，在民間工藝美術的熏陶下，激發(fā)出自己創(chuàng)作靈感的“興奮點”，尋找出該藝術品與眾不同的“關鍵點”，用生動的視覺形象來表述自己的創(chuàng)意。因此，善于應用對自己產生震撼力的“興奮點”和“關鍵點”。將其剝離出來，使之成為自己創(chuàng)作中的主要元素，并采用擴大、充實、打散重構或“移花接木”的手法，從而達到設計的升華，創(chuàng)作出不同凡響的衍生作品。

如何運用民間美術、傳統紋樣進行設計，許多國外的經驗值得借鑒。2013年9月，英國倫敦舉行“設計藝術節(jié)”，展示的作品不僅張揚時尚、現代和創(chuàng)新感十足，也同樣體現著對傳統和文脈的尊重。在維多利亞及阿爾伯特博物館有著世界各地的四百萬件藝術精品。為了給現代設計師提供靈感，結合“設計無處不在”的主題，主辦方策劃組織了“上帝在于細節(jié)”的活動。館方邀請14名知名設計師來館內尋找感動他們的“細節(jié)”，這些“細節(jié)”可能被隱藏，可能與其他物品組合在一起而被忽略，希望通過設計師的引領，讓觀眾仔細觀察這些具有美感的文物，體味前人于細節(jié)處蘊含的設計創(chuàng)意和手工技藝之美。

從事幾十年的民間工藝美術教育，在教授學生時，我就希望他們能增強對中國文化的自信，強化對中國文化的認同，尋找代表中國文化的設計觀。引領學生去體味民間工藝美術美的細節(jié)——在色彩上強烈對比或柔和雅致，在紋樣上粗獷剽悍或細膩平和，在構成上不拘一格大膽組合等特點。然后設計出既有著張揚個性而時尚，又不失東方韻味含蓄溫潤的華麗之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