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說現代漢語詞典中成語異形詞立目

摘 要：國家和有關單位相繼出臺了《第一批異形詞整理表》《第二批異形詞整理表（草案）》，對異形詞進行規范，但是異形詞在書面語表達中還存在著影響交流的情況，給使用者在使用過程中造成了極大的困惑。本文通過對《現代漢語詞典》《現代漢語規范詞典》等幾部大辭典成語立目中存在問題的剖析，論述文件及草案貫徹情況，提出了自己的觀點，呼吁《第二批異形詞整理表》盡快出臺。

關鍵詞：異形詞 成語 立目 規范

漢語言文字的發展，是一個連續的長期的歷史發展過程，其間出現多種語言文字現象，異形詞就是其中一種。異形詞的定義有多種，這里指同音（含音調稍有不同）同義但不同形的詞。

一、引言

異形詞只影響普通話書面語表達。如建材商店的廣告招牌上有的寫“百葉窗”，有的寫“百頁窗”，其實所指的是同一類窗戶，看著兩種不同的表達，倒使消費者不明就里；又如風靡大江南北的是“臭桂魚”還是“臭鱖魚”，恐怕沒有幾人能說得清，寫的人糊涂，吃的人更糊涂。可見，異形詞已成為現代漢語書面語表達中的障礙，影響正常交流，甚至造成日常語義表達的無法標準化以致混亂。因此對異形詞必須進行規范。異形詞的規范，在出版學意義上應從現代漢語辭書立目開始。下面主要談一下對現代漢語詞典中成語異形詞立目的看法。

二、異形詞規范的標準及常見成語異形詞組

教育部、國家語委2001年發布的《第一批異形詞整理表》，國家語委異形詞課題組等單位2004年推出的《第二批異形詞整理表（草案）》，是對異形詞規范的兩個重要依據。《第一批異形詞整理表》于2002年3月31日試行，其中成語34組；《第二批異形詞整理表（草案）》，“先作為行業規范，從2004年1月起，在各自系統內試用”，其中成語43組。

在異形詞整理表出臺以后，現代漢語詞典多字條目的立目便開始走上了統一規范的道路。規范的最終結果是現代漢語書面語中非推薦詞形使用現象消失，其可換詞最終淪為錯別字。現在還只是處于中間過程，規范正行走在路上。目前異形詞的規范工作在辭書中呈現多種發展態勢。本文以兩批異形詞整理表中的成語77組，再加上4組常見成語異形詞組：嬉皮笑臉—嘻皮笑臉、上躥下跳—上竄下跳、可望而不可即—可望而不可及、故伎重演—故技重演，共81組為樣本進行研究（81組成語異形詞見附表）。

三、兩部重要現代漢語詞典中7組成語立目的分歧

77組兩批異形詞整理表中的成語在《現代漢語詞典》（商務印書館，第6版，以下簡稱《現漢》）中的立目可分為四類情況。

第一類，以推薦詞形設主條，釋文無涉非推薦詞形，也不以非推薦詞形列副條，這一類異形詞已完成了規范任務，非推薦詞形中可換詞已被當成錯別字。如百廢俱興—百廢具興、安分守己—安份守己等共22組。其中非推薦詞形都已不在詞典中出現，并且“具”“份”等已被當成錯別字處理。

第二類，以推薦詞形設主條，同時括注非推薦詞形，釋文內不提及非推薦詞形，也不設副條，其中非推薦詞形中的可換詞已成準錯別字，離規范目標還差一步。如：出謀劃策—出謀畫策、發人深省—發人深醒等共25組。

第三類，有兩種情況。一種是以推薦詞形設主條，釋文以“也作”等提及非推薦詞形；另一種是以推薦詞形設主條，同時括注非推薦詞形，釋文不提及非推薦詞形。這兩種情況都以非推薦詞形設副條。如：畢恭畢敬—必恭必敬、渾水摸魚—混水摸魚等共26組。

第四類，以非推薦詞形設主條。即以暗渡陳倉—暗度陳倉（可從明修棧道，暗度陳倉推知）、得意洋洋—得意揚揚、一唱百和一倡百和、拾遺補缺—拾遺補闕這4組成語異形詞組的非推薦詞形為主條，這都是第二批異形詞整理表（草案）涉及的詞條。

按照異形詞整理表的文件精神，在詞典中推薦詞形應立為主條，非推薦詞形如果要在辭書中立目，只能以副條出現。前三類都是嚴格按照兩個異形詞整理表的要求立目，在立目時是否括注非推薦詞形、非推薦詞形設否副條、釋文關涉非推薦詞形與否，都反映了成語異形詞規范發展的遞進，但與之不同的是，第四類是以非推薦詞形設主條。

77組常見成語異形詞組在《現代漢語規范詞典》（外研社、語文出版社，第三版，以下簡稱《現規》）中的立目，規范進度不可能與《現漢》完全一樣。它在成語異形詞上的處理是這樣的：第一類，非推薦詞形不設副條，主條中以“不要寫作”引入非推薦詞形。第二類，非推薦詞形不設副條，主條中以“不宜寫作”引入非推薦詞形。第三類，非推薦詞形設副條，釋文以“現在一般寫作”等引入推薦詞形；推薦詞形所設主條的釋義以“不要寫作”等引入非推薦詞形。

筆者對4組非兩批異形詞整理表中的成語在《現漢》《現規》中的立目進行了分析，通過對照兩部現代漢語詞典的81組常用成語立目情況，可以發現：

1.對于以推薦詞形立實條的各類詞典，成語會有一致的條目名，可實現詞目的規范化與標準化，對廣大讀者來說不會造成選擇困難。

2.《現漢》與《現規》在7組成語立目上存在分歧：①“暗度陳倉”與“暗渡陳倉”；②“得意揚揚”與“得意洋洋”；③“故技重演”與“故伎重演”；④“嬉皮笑臉”與“嘻皮笑臉”；⑤“上躥下跳”與“上竄下跳”；⑥“可望而不可即”與“可望而不可及”；⑦“拾遺補缺”與“拾遺補闕”。

3.《現漢》《現規》對《第二批異形詞整理表（草案）》中的“一唱百和—一倡百和”，采用了非推薦異形詞“一倡百和”作主條。

《現漢》由中國社會科學院語言研究所詞典編輯室編，一直被廣泛用作詞匯規范的依據，特別是被編校工作者奉為圭臬；《現規》由著名學者專家主編，并且主編還參與國家語委異形詞表整理，為國家語委做異形詞規范的推介解釋說明工作，極具權威性。現在這兩部詞典在立目上發生了分歧，那么廣大讀者，特別是語言文字工作者該如何選擇呢？

四、7組成語異形詞在6種現代漢語工具書中的立目情況

每一個成語都有一段發展演變的經歷，甚至背后還有一段曲折故事。作為曾經的歷史存在，我們應接受并尊重它們的過去。下表是這7組成語在6種現代漢語辭書中的立目情況。6種辭書分別為《現代漢語詞典》（商務印書館，第6版）、《漢語成語大全》（商務印書館國際有限公司，2015，第2版）、《現代漢語規范詞典》（外研社、語文出版社，第3版）、《中國成語大辭典》（上海辭書出版社，2007）、《現代漢語大詞典》（上海辭書出版社，2009）、《漢語大詞典》（漢語大詞典出版社，2007）。

從上表可以看出，有時同一家出版社，在自己出的不同辭書中，推薦詞形與非推薦詞形輪番當主角立主條，不同的出版社在同一詞目立目上更是各有千秋。整體來看，每一個成語的立目都可能存在分歧，存在著設主條、副條、不設條等多種可能性。當然各個立目背后都應有一定的理據支撐，但是面對如此紛亂的語言現象，廣大讀者應該如何選擇，這真是一道難題。

有關研究者指出，異形詞的發展趨勢一般情況下有這樣3種：1.有可能一種書寫形式占有語用的絕對強勢，凸顯出來成為正體，另一種書寫形式弱勢明顯，最終退出人們通常的交際范圍。2.也可能兩種詞形不分伯仲，在通常情況下“并存并用”，在特定語境或交際背景下又有某種“差異性”，長期并存于語言系統之中。3.也有一部分異形詞的不同書寫形式由于語義側重點不同或不同的語用取向而發生分化，最終成為兩個詞。（蘇寶榮《關于異形詞整理和規范的理論思考》）

五、筆者對7組成語的考量

1.“暗度陳倉”與“暗渡陳倉”：字面義為“偷偷地過陳倉”。在表“過”義時，從現代漢語語素考慮，“渡”已無此含義，古漢語時通“度”，“度”有“過”義。語言文字的發展具有與時俱進的特點，“渡”存在著明顯的書寫弱勢。建議在現代漢語中以“暗度陳倉”為推薦詞形，符合第一種發展趨勢。

2.“得意揚揚”與“得意洋洋”：義為“形容十分得意的樣子”。“洋”在語素義上有“廣大、盛多”義，并且還有“喜氣洋洋”等詞產生的關聯效應；而“揚”都是動詞義，此時無法勝任語義對語素義的要求。建議繼續以“得意洋洋”為推薦詞形，符合第一種發展趨勢。

3.“故技重演”與“故伎重演”：義為“再一次玩弄以前用過的花招、手段”。“伎倆”有“花招、手段”義，此時用的是“伎”而不是“技”。“伎倆”一詞一直無任何疑義地被穩定使用，也被《現漢》列為條目，《現漢》再以“故技”列主條，“故伎”為副條，在語義上二者不能貫通，人為產生旁枝側路。建議《現漢》以“故伎”為推薦詞形，詞例由“故技重演”改為“故伎重演”。

4.“嬉皮笑臉”與“嘻皮笑臉”：釋義的差別在“嬉”“嘻”之間。它們也不會走向上述異形詞發展的第二、三種趨勢。因為兩種列條在釋義的表述上都已明確兩者不存在“差異性”，在主副條之分上可看出都不支持“并存并用”現象。現代漢語在使用此成語時一般都含貶義，從語境考慮，建議以“嬉皮笑臉”為推薦詞形。

5.“上躥下跳”與“上竄下跳”：因為在第二個字上讀音音調不同，不屬典型異形詞。從詞義上講，“上躥下跳”是包孕異形詞，它有“上竄下跳”所示的含義。在表“比喻人到處活動，上下串聯”這一含義時，《現漢》在“上躥下跳”條目下，釋義為“比喻人到處活動”，在“上竄下跳”條目下，釋義為“上躥下跳”；《現規》在“上躥下跳”條目下，釋義為“上竄下跳”，在“上竄下跳”條目下，釋義為“形容四處奔走，多方串聯”。可以看出這表面上是內容的實虛不同，但暗示了表相同“義”時的主副條之分。因為聲調的不同，恐怕還不能按第一種趨勢最后達到合并，在一段時間內應該是“并存并用”。因此建議都設實條，采用“又說”等詞來互指對方，不宜硬性統一。

6.“可望而不可即”與“可望而不可及”：《現規》兩個都設實條，釋義上存在微小差別，是“即”的“接近”義與“及”的“趕上”義之別，《現漢》僅設“可望而不可即”條。筆者認為兩種表達在區分程度上堪稱精細，但在實際應用上劃分到如此精細程度倒顯煩瑣。從語義上考慮，與“望”直接對應的是“接近”義，再發展才是“趕上”義，從人的感應系統考慮，應選直接反應來表述。從實用性與規范性角度考慮，尺度放寬更有利于使用。建議以“可望而不可即”為推薦詞形。

7.“拾遺補闕”與“拾遺補缺”：義為“補充他人遺漏的事物或缺失的地方”。現代漢語中“闕”同“缺”，語素義相同。通過對圖書市場上詞典和著作進行抽查發現使用“拾遺補闕”更多。上表中6種圖書中有4種選擇了“拾遺補闕”作主條，1種未設條，只有1種以“拾遺補缺”為主條。建議以“拾遺補闕”為推薦詞形。

六、結語

通過對這些成語異形詞立目的分析可見，在現代漢語詞典的編纂中，《第一批異形詞整理表》中的成語以推薦詞形立目，貫徹得很好，規范、標準、統一，不存在讓讀者產生選擇性困難的問題。而《第二批異形詞整理表（草案）》可能本身是“草案”的緣故，在成語立目上存在分歧。草案指出“先作為行業規范，從2004年1月起，在各自系統內試用”，所以在行業市場統一應該是能夠做到的。實際上在現今書面語表達上，異形詞還遠沒有達到規范、統一，還存在很多問題，而詞典立目的不統一給廣大讀者帶來非常大的困惑，常常不知道該如何是好。由于成語只是詞匯集合的一個組成部分，它所反映的僅是問題的一角，還有一些如二字格、三字格詞等也有這樣選擇的兩難情況，像在表達“謙虛”義時，是“謙詞”還是“謙辭”，“詞”“辭”系列都存在異形詞的問題，也需要逐步統一。《第二批異形詞整理表（草案）》中的“一唱百和—一倡百和”，其中“一唱百和”為推薦詞形，但在實際上《現漢》《現規》都棄之不顧，采用了草案中的非推薦詞形列主條，建議草案更改為“一倡百和”為推薦詞形。

《第二批異形詞整理表（草案）》試用至今已有12年，已到了總結使用，出臺正式文件的時候。在此，希望《第二批異形詞整理表》盡快正式出臺，早日結束異形詞使用的混亂局面，使廣大讀者不再為如何選擇而大傷腦筋，也使祖國的語言瑰寶——成語在傳承與發展的過程中繼續發出璀璨的光芒，能夠隨同世界文明的腳步越走越遠。

（李靜 北京 中國大百科全書出版社 10003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