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百文 陳建平
摘 要:受社會制度、法律體系、語言差異化等因素的影響,英漢法律領域存在著大量法律術語無對等詞的現象;同時,翻譯過程中出現的信息妥協、缺省與損失現象,加劇了英漢法律術語的不對等性。本文運用翻譯補償相關理論,提出解決英漢法律術語非對等性翻譯的具體補償策略與方法,以期促進英漢法律翻譯的交流與合作。
關鍵詞:英漢法律術語 非對等性 文化缺省 語義損失 翻譯補償
法律術語是法律語言的重要組成部分,主要用于表達法律領域特有的概念或指稱與法律相關的現象。英漢法律術語有法定的適用對象,要求特定的語境,具有專業性、文化性、單一性等特征,不允許存在概念含混、范疇不清楚的問題。在英漢法律翻譯領域,很多英漢法律術語在實際翻譯中沒有對應詞,有的盡管表面對應,但內涵卻截然不同,導致英漢法律術語不對等的現象大量存在。為了解決英漢法律術語的非對等翻譯問題,應綜合分析造成英漢法律術語非對等的諸多原因,結合翻譯補償相關理論探析英漢法律術語非對等翻譯的實用策略和方法,以減少翻譯法律術語時出現的語義、文化、功能等損失,最大化地實現英漢法律術語翻譯的語言功能對等與法律功能對等。
一、英漢法律術語非對等性的產生原因
首先,社會制度、法律體系、歷史文化等傳統因素是造成英漢法律術語非對等的基本原因。英美法系以判例法為主要淵源,法官對法律擁有解釋權,刑訴中采用對抗制,民訴中采用陪審團審判制。而中國是大陸法系國家,在法律淵源、案件審理、判定等方面與英美存在很大差異。例如:“hung jury”是英美陪審制中專門針對懸疑案件組成的陪審團,“discovery”是訴訟審理前提供給對方的辯論所需要的案情或證據發現,這些英美法律術語在中國法學界缺少概念一致的對等術語。同時,一種法律文化凝結的法律術語概念往往有別于另一種法律文化下的法律術語概念(杜金榜,2004:88),例如:“crown court,federal crime,indigent defendant”都是英美法系不成文法的歷史痕跡。這些文化特色鮮明的英語法律術語,會對漢語言文化背景的讀者造成語義真空,影響其對原法律術語含義的準確理解。
此外,經濟發展、社團意識、譯者水平等動態因素也是導致英漢法律術語非對等現象普遍存在的重要原因。具體而言,一方面,東西方經濟發展水平的不平衡性,造成了證券法、金融法、商標專利法等法律術語的不對等性,例如:“share warrants(認股證書),foreclosure(中止回贖權),exemplary damages(懲戒性賠償)”等術語在譯入我國時都曾遭遇過對等術語“空缺”的問題。另一方面,譯者的語言素養、法律知識、認知水平等因素,不僅制約著譯者對原法律術語含義的理解,而且影響著目的術語的指稱表達,容易導致英漢法律術語不對等的狀況。
英漢法律術語翻譯不僅承載著法律轉換和語言轉換同步進行的雙重任務,而且涉及不同法律體系下的法律觀念與法律價值的轉化。針對英漢法律術語非對等性的產生原因進行具體分析,將有利于認清法律翻譯中出現的法律概念空缺、文化缺省、翻譯損失等問題,更加明確翻譯補償的對象與內容,提高英漢法律術語非對等翻譯的可行性與有效性。
二、國內外翻譯補償概論
翻譯補償理論興起于20世紀60年代,以翻譯損失為存在前提。它是“以目的語手段為主,根據文本類型和翻譯目的,對翻譯過程中潛在的或發生的損失進行修復或彌補”的理論(夏廷德,2006:68)。從此研究角度出發,翻譯補償理論可劃分為三方面,即以“等值”為目標的翻譯補償研究、“語義和文化信息”層面的翻譯補償研究和“交際與功能”層面的翻譯補償研究。
實現“等值”是翻譯補償追求的基本目標。翻譯補償由Nida與Faber(1969)在合著的The Theory and Practice of Translation一書中首次提出并探討。Nida(1993)的翻譯補償觀點建立在功能對等的基礎上,提倡“內容第一,形式第二”,努力通過一系列調整措施使譯文讀者與原文讀者獲得相同的感受。王恩冕(1988)認為翻譯補償的目的在于實現語義等值,為了更好地發揮其補償功能,需在充分理解原文具體語義的前提下,通過分析并補足目的語境中原文語義的空缺,努力實現原文和譯文語義的對等。區鉷(1992)將概念的不可譯性原因歸結為原文和譯文之間的種種差異,主張從功能、語境、文化、歷史背景等角度分析原文和譯文差異,以克服概念的不可譯現象并實現概念的等值補償。
在“語義和文化信息”翻譯補償研究層面,柯平(1991)的翻譯補償理論建立在現代符號學與語言學基礎上,認為源語符號和譯語符號在指稱、語用和言內三個層面的差異導致原文在翻譯過程中難免出現意義損失。在特定的語境中,為了保證目的語優先傳達出源語最重要的含義,可采用加注、增益、視點轉換、具體化和概略化等手段實現譯文和原文的最大等值。屠國元(1996)認為,各民族的生態、物質、社會等差異因素導致了翻譯文化缺省與損失,為了再現源語文化信息,照顧到讀者的感受并保證譯語的可讀性,應綜合采用虛實互化、增譯達意、加注補義等翻譯補償手段。
對于“交際與語境”層面的翻譯補償,Peter Newmark(2001)補償思想的實質是以文本功能為基礎,宏觀上根據文本類型及主要功能采取不同的補償手段,微觀上通過判定翻譯損失與語境關聯程度來確定補償的具體內容。Wolfram Wilss(2001)將翻譯補償研究建立在語言學框架上,強調補償應該保證源語與目的語文本的交際性同步;同時認為翻譯補償策略不存在普遍適用性,應隨著不同語對的變化而調整。夏廷德(2006)全面系統地介紹了翻譯補償研究,強調翻譯補償必須以契合原文內容和原作者意圖為前提,結合翻譯目的、功能、語境等因素,對翻譯損失最嚴重的內容進行優先補償。
在翻譯補償中,“補償”并不是普遍意義上的“隨意添加”,而是一種有目的性的“增補”或“損益”。這也就意味著譯者在選擇、評判和研究翻譯對象時,需要理解英漢法律術語的原義,在翻譯實踐中有針對性地對相關缺省與損失信息予以補償,努力增強英漢法律術語的可譯性和可讀性,傳達出英漢法律術語的特有內涵。
三、英漢法律術語非對等性翻譯補償策略
翻譯補償實際上是翻譯活動中一個不可或缺的組成部分,它的運用實施有利于克服因常規的語言表層符號轉換而產生的諸多溝通障礙,最大限度地恢由社會、語言、文化等差異因素帶來的各種意義缺省與損失。結合翻譯補償相關學者的理論主張,可靈活采用如下翻譯補償策略與手段。
(一)功能對等補償法
任何兩個會話者對相同的詞匯、語系和語篇特征都沒有完全一致的所指意義與聯想意義,在言語交際中總會有一些損失或扭曲(Nida,2001:87)。為減少源法律術語深層意義的損失,結合功能對等補償理論,譯者需要充分了解到原法律術語的含義,運用抽象或具體的方式尋找貼切的功能對等詞,以實現英漢法律術語的功能對等。例如:在翻譯“legal aid”時,國內一部分譯者對“法律援助”與“司法救助”沒有進行區分而造成誤譯。事實上,根據Blacks Law Dictionary的解釋,“legal aid”義為“country-wide system administered locally by which legal services are rendered to these in financial need and who cannot afford private counsel”,也就是指司法行政部門及法律相關工作人員接受經濟困難人的申請并為其提供免費訴訟代理及法律服務的制度,這就是我們常說的“法律援助”。而事實上,“司法救助”是審判機關的行為,指法院對民事、行政案件中有充分理由證明自己合法權益受到侵害,而且經濟確有困難的當事人,實行緩交、減交和免交訴訟費用的法律制度。因此,考慮到詞意具體內涵和功能對等兩方面,原法律術語“legal aid”的對等法律術語應為“法律援助”,而“司法救助”的功能對等詞則為“judicial aid”。(宋雷,2004:210)
(二)直譯添注法
在翻譯英語法律術語時,在目的語中如沒有確切對等術語,采用直譯的方法將英文術語含義表述出來,是解決英漢法律術語非對等性行之有效的一種方法。然而有時候完全采用直譯的方式,不僅無法傳達出原術語的內涵,還容易造成更大的翻譯損失,給讀者理解造成很大的困難。因此,就需要采用直譯加注的方式補償應有的信息,幫助讀者領會英語法律術語的深層含義。例如,美國證券法中有個術語“Blue sky law”,剛譯入中國時,很多譯者將其直譯為“藍天法”,由于漢語中缺乏相應的背景知識,即使一些專業證券從業者看到“藍天法”時也是一頭霧水,僅從字面意思來看,誤以為是環保方面的法律。事實上,“Blue sky law”是美國一部有關證券交易控制,保護證券投資者免遭欺詐的法律(張法連,2014:58)。如果譯者將其直譯為“藍天法”,并添加相應的注釋,不僅可以保留英語法律術語的表達特色,也利于漢語讀者知悉其真正的內涵。
此外,英漢法律術語中存在概念內涵與外延不一致的問題,譯者在對原法律術語進行直譯時,需在譯語前后添加相應的限定性成份,以最大化地增補或損益原法律術語的含義。例如:英美婚姻法中的法律術語“Alimony”表示“以配偶間為限,在夫妻分居或離婚后,一方提供給配偶的生活必需費用”。很多譯者將其處理為“生活費、撫養費”或“贍養費”,這就導致了譯語解釋與原法律術語含義失去等值對應。因為按照我國現行法律規定,“生活費”和“撫養費”不以配偶為限定對象,而“贍養費”一般指“子女或晚輩為保障父母或長輩物質生活而支付的錢款”。因此為了更貼合源語含義,需要補償英漢法律術語非對等的信息,建議將“Alimony”翻譯為“(別居或離婚過程中)配偶的撫養費;在大陸以外的華人社會作贍養費”(陳忠誠,2000:41)。這就將缺省的“夫妻分居或離婚”等相關文化和背景信息作了補償,便于我國法律界借鑒英美婚姻法的相關內容,推進我國婚姻法相關條款的完善進程。
(三)釋義法
英美司法系統錯綜復雜,與我國的司法體系大相徑庭,很多英語法律術語必須通過“解釋”方可表達其意思。釋義法即是用目的語言將源語術語的意圖、含義表達出來,便于目的讀者了解其內涵的方法。例如,根據Blacks Law Dictionary的解釋,英國的宗教法中的“voluntary jurisdiction”一詞義為:“In English law.A jurisdiction exercised by certain essential courts,in matters where there is no opposition.In Scotch law.One exercised in matters admitting of no opposition or question,and therefore cognizable by any judge,and in any place,or on any lawful day.”一般英漢詞典把這個詞譯為“自愿管轄,任意管轄”。對于中國讀者來說這一概念表述較為模糊,因為“自愿管轄”是國際法中常用的術語之一,義為“國際法院對當事國自愿提交的一切案件享有管轄權”。中國現行法律制度中沒有“自愿管轄”的概念表述,中國法院擁有的是“訴訟管轄”。在翻譯術語時可將“voluntary jurisdiction”釋為“(英宗教法)非訟管轄;(蘇格蘭法)對不容反對或提出的問題,法官可在開庭日期就地受理事項的管轄”(陳忠誠,2000:403)。通過相應的釋義,便于讀者清晰準確地掌握其含義。此外,英語法律中的術語“habit and repute”,原指蘇格蘭法律承認的一種不依正規手續的結婚,只要男女有同居事實并被公認為夫婦,婚姻關系便成立。我國婚姻法中有“事實婚姻”的說法,但“事實婚姻”與合法的“habit and repute”的含義無法劃等號,因為我國婚姻法明文規定:婚姻當事人凡未進行結婚登記的,均不是合法婚姻。為了使目的語讀者更好地理解原術語的準確含義,建議將“habit and repute”譯為“(英國)周知與公認的合法習俗婚姻”(夏登峻,2012:219),從而提高該術語解釋的可讀性。
(四)使用中性詞表述
由于法律制度的不同,英美國家法律中很多術語的指稱與概念在我國法律法規中缺少對等或接近對等的術語。面對這種情況,譯者在正確地理解英語法律術語后,可將其譯為漢語中非法律專業用語的中性詞,以避免同中國司法制度中的用語發生混淆而導致誤解。比如,“habeas corpus”是英美法系中有關人身保護方面的一條重要法令,該法令是向那些非法羈押他人者發出的命令,要求其必須在規定時間內把被羈押者帶到法官面前,以便法院對羈押或監禁的合法性進行審查,并糾正違法羈押或監禁的行為。“habeas corpus”在我國法律條文中沒有對等術語表達,因為即使是由我國公安機關依法實施的“行政拘留處罰”,由于其詢問查證時間一般不得超過二十四小時,也與此術語含義不盡相同。故此為了盡可能準確表達“habeas corpus”的特有內涵,譯者需要結合該術語的相關法律背景,采用中性語將其闡述為“對被拘禁者的關押予以限制的人身保護令”,使漢語讀者能夠一目了然地明晰其原有含義。此外英美法系中的術語“grandfather clause”,原系指在舊有建制下已存在的事物可不受新條例約束的特例。譯者在翻譯該詞語時,如果直譯為“祖父條款”,相關背景文化知識的缺失會給漢語讀者造成理解困難,因此建議同樣采用中性詞表述的譯法,將其翻譯為“保留條款或不追溯條款”,幫助目的語讀者更好地理解其含義。
(五)轉借造詞法
法律術語翻譯是一個法律思想相互交流、移植和發展的過程。改革開放初期,我國法律法規特別是金融、環境保護、商標專利、婚姻家庭等領域特別薄弱。中國法律術語的豐富與發展,離不開轉借造詞法發揮的重要作用。我國法律術語的譯借途徑主要有兩種:一種是向我國學界前輩或漢語言其他地區借鑒,如香港、澳門與臺灣。例如:英國勞動法中的術語“beauty competition”,表面上看是“選美比賽”之義,但根據“Oxford Dictionary of Law”中的解釋,意思為:“A method used by an employer contemplating entering a single union agreement,in which a number of unions are invited to present proposals for collective bargaining agreements within an establishment.”截止目前,中國英漢法律詞典還沒有將其正式收錄,陳忠誠(2000)將其創譯為“遴選工會”。這個譯法比較準確地表達了“資方與勞方進行集體談判而采取的遴選工會”的含義。另一種是向鄰國日本借鑒,日本近現代工業文明和英語法律術語的譯介均早于我國,很多日語詞匯和漢語表達的字面意思相同或相近。因此,英語法律術語的翻譯可借鑒日語法律術語,例如,英美專利法中的“literal infringement”一詞,我國專利法在借鑒日語“文言侵害”的基礎上,將其譯借創造為“文義侵權”(倉內義朗,2015:18)。這些翻譯行為極大地促進了英美法律術語在我國的譯介與傳播。需要指出的是,英漢法律術語翻譯使用轉借造詞法時,首先要遵循單義性原則,準確揭示所指稱的法律事物(現象)的本質特點;其次要求譯者在進行翻譯時,應依據目的文本使用類型與目的讀者水平進行補償調整,以促進英語法律術語在我國的傳播與應用。
四、結語
英漢法律術語的非對等性是由不同法律體系、法律制度、法律價值、社會文化、經濟水平等綜合因素差異造成的客觀存在;英漢法律術語翻譯涉及法學、語言學、翻譯學、跨文化交際學等諸多學科,其翻譯實踐具有很強的專業性并面臨一定的困難挑戰。為了解決英漢法律術語非對等性的問題,需要我們綜合了解法律術語本身的特點與概念內涵,分析造成英漢法律術語非對等性的原因,運用翻譯補償理論對翻譯過程中潛在或發生的文化缺省與信息損失等現象進行補償,以解決英漢法律術語非對等性翻譯中存在的法律概念空缺、內涵差異、形式損失等問題,提高英漢法律術語翻譯的可讀性與可譯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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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百文 浙江寧波 寧波大學外國語學院 315211;陳建平 寧波大學國際交流學院 315211)